“月球”熱！科幻序列的青島結點

●張吃魚、張帆揭秘暑期檔冠軍如何煉成 

●東方影都“科幻三部曲”之后繼續蓄力

隨著《獨行月球》票房破20億、劍指30億，目前國產科幻電影領域已經形成了兩個數據序列。從縱向角度看，科幻片榜單三強《流浪地球》《瘋狂的外星人》《獨行月球》都在東方影都拍攝，均突破了20億票房，都有深刻的青島符號，前兩部已經拿到了青島市優秀影視作品制作成本補貼。從橫向角度來看，今年暑期檔三部大片《外太空的莫扎特》《獨行月球》《明日戰記》都是科幻題材，分別是科幻與親子、喜劇、機甲元素結合。在三部影片中，雖然《獨行月球》票房和口碑最好，但另外兩部影片也做了較大的創新，《外太空的莫扎特》的拍攝實現了全程實時動捕，《明日戰記》集合了希娜魔夫、MORE VFX兩大團隊完成了機甲硬科幻破題。拋開功利的票房數據，影迷將從這兩部電影看到未來電影工業的發展新方向。對于電影工業來說，青島東方影都顯然是這兩個序列交織的關鍵結點。

《獨行月球》票房的火爆遮掩了一部分探討，例如《獨行月球》到底是科幻還是喜劇？從電影本身看來，《獨行月球》當屬科幻片無疑，它的每個劇情沖突、轉折都是由科學原理來推進，利用月球“月晝”豐富的日照時間完成41天環月壯舉、利用袋鼠的爆發力和月球引力解決了“最后五十公里”、利用“宇宙之錘”撞擊小行星碎片π+……誠然沈騰貢獻了最豐富的笑料，但《獨行月球》顯然是一個貫徹了工程師精神的電影：獨孤月把宇宙飛船的零件按序號拆分又按照序號重組，我們可以信賴這種工程師思維，它比《羞羞的鐵拳》里卷簾門副掌門蹺著指頭高喊“你過來啊”帶勁多了。

在《獨行月球》熱映期間，我們采訪了該片導演張吃魚、該片視效總監張帆。張吃魚在《獨行月球》項目上，從31歲忙到了36歲。而張帆所在的MORE VFX（墨境天合）更是國內首屈一指的視效巨頭，擔綱了《流浪地球》《刺殺小說家》《獨行月球》的拍攝；《獨行月球》對行業的重要啟迪在于一方面把科學顧問納入影片團隊里，保障了嚴謹的科學性；另一方面實現了喜劇內核與科幻外殼的嵌合，為國產喜劇探索了全新思路。如何分配平衡“喜感”與“科幻感”的權重，如何兼顧特效水準與拍攝成本，如何在好萊塢科幻大片環伺下尋找國產科幻的出路，我們可以從兩位導演對特效和電影的探討里一窺未來。

張吃魚導演：獨孤月的人生很完滿

問：《獨行月球》已經成為暑期檔最熱門的電影，甚至被影院經理稱為“救市之作”，它的票房一路火爆。作為導演，您花費5年在這個項目上，現在的心情如何？

張吃魚：首先，一開始我們對票房沒有做什么預期，當然看到觀眾回到影院，我們是特別高興的。在原本低迷的環境里，能看到觀眾對電影還沒有完全喪失興趣，這是電影人希望看見的。一開始做《獨行月球》的時候，以及我們“開心麻花”做喜劇的時候，初衷就是把快樂帶給觀眾。我們更在意的是口碑，只要是口碑好，我們盡了全力，票房多少，我們都可以接受。

問：這部電影里有青島籍的演員黃子韜，他的青島話戲份非常讓人意外，造型也顛覆了偶像形象，您對他的表演有什么評價？

張吃魚：我對黃子韜特別滿意。我在劇本里設計了一個偶像的角色，希望觀眾看到末日之前的偶像在末日之后展現了自己之前沒有展現的一面。這個戲份要想達到的最好效果，一定得請偶像來演。但是我也知道，對于偶像來說，要自毀形象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我請黃子韜的時候，一開始沒想到他能答應，我甚至已經準備了一個B方案，請素人塑造偶像。沒想到，黃子韜欣然答應了，而且還演得非常好。影片中，他說青島方言，我就覺得很有喜感，他是有喜劇天賦的，最后呈現的效果，我也非常滿意。

問：扮演“金剛鼠”的郝瀚也是影迷們關注的焦點，他同時也是青島電影學院的畢業生，您當時選擇他出演金剛鼠是看到了他的哪方面特質？

張吃魚：首先是國內沒有專業從事這種動物模仿的演員，沒有安迪·瑟金斯（《指環王》系列“咕嚕”的扮演者）式的演員。郝瀚跟我之前曾合作過，他是一個非常認真聰明踏實的演員。最難能可貴的是，他愿意花一年時間觀察袋鼠、模仿袋鼠，這是我最看重的品質。正因為他有這種品質，所以他一定能把動物角色演好，哪怕他之前沒有模仿過袋鼠。

問：《獨行月球》的特效技術非常出彩，做到了把真人的表情投射到了袋鼠臉上，特效工作到7月份才全部完成，能否介紹一下難點在哪里？

張吃魚：在電影里，袋鼠戲份最難的就是調節它的微表情。微表情是一種感受性質的東西，需要不斷調整各種細節，包括袋鼠有沒有淚腺（《獨行月球》有袋鼠與獨孤月含淚告別的戲份）、淚腺能動到什么程度、毛發運動到什么程度、臉上的一個褶子動到什么程度……這些在視覺預覽的階段是無法準確判斷的，必須把它渲染出來。而這種高精度的鏡頭，渲染一幀需要20到30個小時，渲染完了，得到結果，再判斷是不是我們真正想要的。如果不滿意還要回頭繼續調整。片中有個袋鼠看到獨孤月扮演的母袋鼠一瞬間聯想起大草原的鏡頭，那個鏡頭是從去年8月我給的剪輯素材，調整到今年7月13日才完成，這期間每個月都有很多的版本，畫面在不停地迭代，就是為了調整一個完美的細微表情。生物類的特效是特效領域最難的，只要是涉及到生物一定是最難的。我對這個金剛鼠的效果還是很滿意的。

問：《獨行月球》被定義為一部喜劇內核、科幻外殼的電影，怎么把握特效與劇本的喜感之間的平衡？

張吃魚：首先，在視效層面，我們有專業的視效指導，在制作層面不需要我太操心，我只要發揮我的想象力就行。但是在喜劇和科幻的平衡上，確實是這個電影的一大難點，方方面面的細節都要考慮到。像片中獨孤月第一句臺詞：“我到了月球之后，不知道我的社保還能不能續上？”社保是喜感、接地氣的，去月球是科幻的、比較遙遠的，二者在這一刻形成了碰撞。到了影片調色階段，我和攝影指導、調色師還在探討：到底是往喜劇暖色調上去調，還是往科幻的冷色調上去調。最后，我們找到一個平衡點，才有了這個影片的呈現。

問：“科幻喜劇”這種類型的影片，之前很少有導演觸碰，科幻電影的道具生產、制作經驗在國內也不足，而投資又特別大，在這么漫長的制作周期里，您是怎么調整創作心態的？

張吃魚：整個科幻片在電影業里還是少數，制作經驗還在積累過程中。從《流浪地球》開始，《獨行月球》其實是第二部需要運用大體量、大規模的科幻道具的國產電影。至少我看到的科幻道具產業已經很不錯了，我還是比較樂觀的，相信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看到國際頂級水平的宇航服等科幻道具。確實我們每天要遇到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困難，我把困難當成讓片子變得更好的契機、通道和途徑，我只要把難關跨過去了，這個片子就會更好。

問：獨孤月最后如果有個喜劇結局，應該符合更多影迷的心理期待。有沒有考慮過讓獨孤月和馬藍星大團圓，讓票房增加幾個億？

張吃魚：我從未想過更改這個結尾。從我當初寫完《獨行月球》劇本時就完全確定了這個結尾，同時也是一開始就確定了《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這首歌，獨孤月的結局是一個讓我覺得非常浪漫的結尾，這也正是我所追求的。獨孤月從一個普通的中間人到最后能夠站到了地球和π+中間的人，從一個孤獨的人到最后成為一個被全世界關注著、關心著的人，從一個對女神只能默默暗戀到最后可以跟女神交心的人，其實他的人生已經非常完滿了。現在的結尾，在我看來就是他最好的歸宿，也非常浪漫。

問：這部影片在東方影都的影棚里拍攝完成，拍攝過程有什么感受？

張吃魚：我是個新人導演，我拍過的棚真的不多。但是我的主創團隊、特效團隊MORE VFX、我的美術團隊都是擁有豐富經驗的資深電影人。參觀完了青島的影棚之后，他們跟我說“這就是最好的棚，條件已經是非常好的了”。選擇在東方影都拍攝，是參考了他們的意見。在拍攝期間，東方影都的確給了我們非常大的幫助。

問：您對青島的景色、食物有什么感受？

張吃魚：我對青島的鲅魚餃子印象最深刻，東方影都周圍的鲅魚餃子，我都吃過，挺喜歡的。

《獨行月球》視效總監張帆：金剛鼠必須擬人，又不能特別像人

問：《獨行月球》構建真人演員郝瀚與CG大袋鼠之間的表情聯動，讓我們聯想起《指環王》里安迪·瑟金斯飾演的“咕嚕”，動捕戲份對于沈騰、郝瀚來說有特殊要求嗎？

張帆：拍攝過程中，我們先請演員郝瀚表演袋鼠，后期把他擦掉，合成了一個CG袋鼠來替換他，難點在于，袋鼠跟“咕嚕”不一樣。“咕嚕”原本是個人，而袋鼠本身是動物角色，人來模擬袋鼠跳、撓癢癢，這些需要郝瀚長期觀察袋鼠習性。尤其袋鼠全程不能說話，郝瀚只能模仿啞劇，通過動作、表情、手勢來表演，難度很高。郝瀚演完之后，我們根據演員的表演再去調整，通過剪輯達到導演的需求，又要寫實，又不能太擬人，需要在中間找一個合適的尺度。

沈騰戲份的難點就是跟郝瀚對戲。現場，郝瀚只是眼睛上的戲，因為他穿著綠衣服，其實跟演員本身的互動感沒那么強，這需要對戲的沈騰有很強大的想象力，有精湛的表演功底。我們拿一個桿子上裹了袋鼠的玩偶，模擬位置讓他對著玩偶表演，難度特別高，沈騰表演能力很強，最后效果很好。

問：《獨行月球》里，如何把握好金剛鼠身上的喜感和科幻感的分寸？

張帆：這部電影屬于科幻喜劇，科幻和喜劇是兩個標簽。金剛鼠作為生物角色，也屬于科幻范疇，做袋鼠的動畫，我們傾向于往搞笑的方向走，畢竟整部片子是喜劇，但又不能太搞笑、太卡通。太卡通了，就是《貓和老鼠》，生物角色跟真人顯得不協調。我們把金剛鼠稍微往卡通偏一點點，擬人但又不完全擬人，因為袋鼠不可能完全以人的方式演戲，但在某些戲份里，袋鼠要顯得可愛、好色、憤怒，又比較擬人。我們用心拿捏這個尺度，太擬人就讓觀眾覺得它不像是袋鼠，但太寫實的話，人和真實袋鼠在一起沒有那么好笑，脫離了很多喜感。

問：此次《獨行月球》在東方影都拍攝了142天，也是MORE VFX團隊在影都的又一個重點項目，能否介紹一下在東方影都的拍攝體驗？

張帆：我們這次在東方影都用了15個攝影棚、置景面積41000平方米，把200噸石頭磨成了沙子做成月球表面，100%實景搭建月球基地。東方影都是我接觸過的投資很大、規模很大的影視基地之一，整體服務和管理也很好，我們的整體體驗很不錯，在國內算是第一，包括這邊拍戲、休息配套都很完善。我們還使用了影都五號棚的動捕頭，通過我們自己開發的動捕流程，放到更大的影棚里拍攝月球戲份大場面。當然，現在技術迭代很快，影視基地不斷引進新技術，影都目前沒什么問題，之后迭代的競爭力肯定會有。

問：《獨行月球》里用真實的砂石構建月球表面，未來LED虛拍技術是不是可以直接虛擬月面景象，省略這一輪實景工作？

張帆：整個電影特效工業發展不是線性的，不是直接從藍綠幕直接進化到LED屏幕，不是從A發展到B，而是A和B同時存在的狀態。一部戲有各種各樣的特效鏡頭，比如，獨孤月在月球奔跑的戲份，他的腳和月面有很多接觸，這個接觸到的部分月面肯定需要現場搭景搭出來，相當于中近景是實景，而中遠景可以用LED替代。未來LED是很好的技術，但目前它的成本還是太高，調度很大的鏡頭需要很大面積的LED屏幕，獨孤月在月球奔跑的整體距離很長，如果要完全滿足鏡頭需求的話，現場的置景、搭建LED設備的成本太高了，一旦比搭建藍綠布成本還高的話，就不適用了。LED和藍綠布不是必須二選一，而是同時存在。

問：特效硬件裝備的發展日新月異，影視基地如果想保持對科幻片的吸引力，應該補強哪些領域和部門，才能吸引對制作技術有更高要求的作品落地？

張帆：正如我之前談到的，希望影視基地設置一個技術團隊，持續地觀察國內外的新技術新方向，經常跟國內各個視效團隊、制片方接觸，了解需求，更新硬件。根據各個劇組需求訂制環境，滿足不同的需求，吸引大家去拍片。東方影都的服務現在挺好的，軟硬件的提高肯定是無止境的。

問：從《流浪地球》《獨行月球》到《流浪地球2》，您所在的MORE VFX都作為視效團隊深度參與，能否介紹一下這三部電影的特效技術、太空美學等方面的延承？

張帆：《獨行月球》的視效量約為1800個鏡頭左右，我們從2020年年初介入，2020年10月份我們進劇組開始前期籌備，去年4月份殺青后，我們又馬上投入做后期，一直做到今年7月19日，上映前十天才收工，做到了最后一刻。業內一般1200個鏡頭以上就算是重視效電影了，這部電影全片95%以上的鏡頭涉及特效。

從《流浪地球》《獨行月球》到《流浪地球2》，在特效技術和藝術上肯定有關聯性的。國內觀眾看過很多好萊塢視效大片，眼界被提得很高。我們國內科幻電影想要給觀眾耳目一新的視覺感受，對于視效團隊來說挑戰很大，因為做的不能跟好萊塢完全一樣，也要讓大家看起來跟國內有一定的關聯，加入中國元素和文化。比如《流浪地球》讓大家看起來很親切，跟國外影片的整體感受不一樣。我們從《流浪地球》到《刺殺小說家》，包括從以前的《一出好戲》和《悟空傳》都積累了很多經驗。如今再做《獨行月球》的設計，當然也有很多新的技術難關、需要打磨新的效果。以我們自己的文化形式創作出來的科幻片，肯定讓大家更容易接受一些，跟自己接受的教育和文化的熏染相匹配。好萊塢科幻片很高級，但是離我們很遠，好像我們在看別人的故事，而《獨行月球》，大家看完之后，感覺真的是我們自己的科幻片、自己的電影。（青島日報/觀海新聞首席記者 米荊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