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2003年,兩大經濟現象引起各方高度關注———
前些年能源消費總量有所下降的中國,去年不得不應對突然而至的能源供應緊張。發電量以接近 G
DP增速2倍的速度增長,但全國還是有21個省份出現不同程度的限電。今年全國電力供需形勢仍然緊張,限電仍將伴隨全年。
國內礦產資源已無法支撐飛速發展的經濟。鐵礦石進口量增長了30%以上,成為全球最大的鐵礦石進口國,引起國際市場鐵礦石價格不斷上揚。國內電解鋁生產所需原料50%以上依賴進口,由于國際氧化鋁價格受中國需求拉動上漲,單純依靠進口原料的電解鋁生產企業開始虧損。
這兩個看似突然的經濟現象,凸顯了中國經濟發展中所面臨的資源瓶頸。到2020年,中國經濟總量要比2000年翻兩番,而我們究竟要用多大的資源消耗來實現這一目標?我們的資源能否支撐經濟的發展?
4%與30%的背后:難以維系的發展模式
中國經濟航船在2003年乘風破浪,創下了1997年以來的最高增幅,世界為之矚目。但我們無法回避以下事實:
中國已成為煤炭、鋼鐵、銅的世界第一消費大國,繼美國之后的世界第二石油和電力消費大國。以煤炭為例,消耗15億噸,占世界的30%。與此形成強烈對照的是,中國創造的
G DP不到世界總量的4%!
一方面是能源短缺,一方面是高能耗行業的飛速擴張。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行業經濟部副部長馮飛說,長期以來,我國經濟的快速增長是建立在大量消耗能源、原材料等資源的基礎上。
“目前工業部門的能源消費占全國能源消費總量的70%以上,而鋼鐵、有色金屬、化工、建材等高耗能行業的能源消費又占整個工業終端消費的70%以上。也就是說,中國高能耗行業差不多消耗了全國能源消費總量的一半!”馮飛說,“正是這些行業的大規模低水平擴張,致使中國的能源和重要原材料供應出現緊張局面。如果今后我們繼續依靠這種發展模式,中國勢必會面對更大的發展瓶頸。”
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能源研究所的研究表明:如果能源消耗與經濟增長速度同步,到2020年我國一次能源需求總量將達到約60億噸標準煤,2002年這個數字是14.8億噸。“以目前的能力,難以保障能源的供應。”馮飛認為,這相當于每年要建成五六個大同煤礦,投資金額將達數千億元,根本無法做到。
礦產資源保障的前景同樣不容樂觀。“我國雖然有些礦產資源儲量較大,但人均礦產資源只有世界人均水平的58%。”馮飛估計,到2010年,我國45種主要礦產資源只有11種能依靠國內保障供應;到2020年,這一數字將減少到9種;到2030年,則可能只有2至3種。而鐵礦石、氧化鋁等關系國家經濟安全的重要礦產資源更將長期短缺。
除消耗過量的能源和原材料外,現行發展模式還對環境造成巨大的破壞。“現在有很多地方的 G
DP增長以犧牲環境、污染環境為代價,不是綠色的,而是灰色甚至是黑色的。”環境生態學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金鑒明表示,“如果去除環境補償成本,很可能是一個負數。”
以犧牲子孫后代的長遠利益,換得經濟的一時發展,這種發展模式越來越受到質疑。正如國家統計局局長李德水所說:“我們發展的思路不夠寬闊,我們經濟增長的方式過于粗放,粗放到不能容忍,無法長期堅持下去。如果不加以轉變,不可能實現可持續發展。”
節約型社會:從口號宣傳到制度設計有多遠
一方面要應對資源的相對不足,另一方面是利用率過低和嚴重浪費并存,中國經濟中的兩種現象構成強烈的反差———
目前中國終端能源支出占 G DP的13%,比美國差不多高出一倍;萬元 G
DP能耗是日本的9.7倍,是世界平均水平的3.4倍;33種主要產品的單位能耗比國際平均水平高出46%。
經濟的飛速發展對資源的支撐能力要求越來越高,但我們正在“透支”這遠非堅實無虞的支撐能力。面對這一困境,政府部門和有關專家提出了一個共同的對策:徹底轉變粗放式增長模式,增強全社會的節約意識,加快建設節約型社會。
節約用水、節約用電、節約用地……節約在許多領域已推行多年。“盡管如此,我們的節約空間仍然非常大。要突破發展所面臨的資源瓶頸,我們必須著手創建節約型社會。”馮飛表示,要把它像實施計劃生育、環境保護一樣,作為一項基本國策來推行。
專家以能源為例,說明了創建節約型社會的重要性。如果按照過去30年世界平均節能率提高能效,中國2020年一次能源需求總量將從60億噸標準煤降至48億噸標準煤左右。“而在強化節能、全面提高能效水平的情況下,2020年中國一次能源需求可以控制在23億至31億噸標準煤之間。”馮飛表示,“大力創建節約型社會,將是我們突破資源瓶頸的重要戰略措施。”
專家建議,建立節約型社會,關鍵是國家要通過“精巧的制度設計”,通過經濟杠桿,鼓勵和倡導節約資源、符合可持續發展理念的循環經濟模式和綠色消費方式。節約,從口號宣傳走向制度設計,將會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拉美現象”的警示:構建國家新優勢刻不容緩
在世界經濟一體化的發展趨勢下,我國在國際分工體系中形成了一定的比較優勢,成為許多產品的全球制造基地。但專家認為,建立在廉價勞動力和能源與原材料高消耗基礎上的國家比較優勢,其脆弱性顯而易見,難以持久。
對此,有關政府部門和專家表示,樹立科學發展觀,增強開發創新能力,加快產業結構優化升級,走新型工業化道路,已成為我們的必然選擇。
在中國人均 G
DP突破1000美元之際,一些專家指出,要特別關注中國經濟潛伏的中長期“增長危機”,警惕“拉美現象”的出現。20世紀的一段時間內,許多拉美國家利用勞動力、原材料等生產要素價格低廉的優勢,吸引了大量外資,經濟發展一度非常快。這些國家在人均
G DP接近或超過5000美元后,紛紛止步不前甚至大幅倒退。例如,阿根廷人均 G
DP從1998年的8030美元下降到2002年的4060美元,巴西從4600美元下降到2680美元,智利從4890美元下降到4260美元。
馮飛分析,“拉美現象”有金融危機和匯率變化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喪失國家比較優勢的緣故。“這些國家在經濟增長質量和方式上缺陷較大,過于依賴外商直接投資,沒有及時提高自己的產業創新能力,構建牢固的國家比較優勢。隨著這些國家國民收入不斷提高,生產要素成本快速上升,外資不斷轉移到其他成本更低的地區,進而導致經濟活力喪失甚至出現衰退。”
“如果我們目前的這種發展模式沒有根本改變,那么我們很難在國際分工中長久保持國家比較優勢。再過15到20年,中國也可能出現‘拉美現象’。”馮飛說。
日本、韓國在發展過程中成功地避免了“拉美現象”,其原因在于形成了比較強的產業創新能力。在經濟發展中,生產要素價格低廉的優勢逐步被產業創新能力優勢取代,國家競爭優勢始終得以保持。馮飛認為,“要突破發展中的資源瓶頸制約,我們迫切需要依靠科技進步提高經濟運行質量,以小的代價獲得較大的發展,從而構建新的牢固的國家比較優勢。”新華社記者鄒聲文劉錚(新華社北京2月23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