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新聞網-成都日報訊
《牧馬人》使朱時茂名聲大噪，成為當時最矚目的電影明星。之后他與陳佩斯的每個小品都令觀眾翹首期待。上世紀90年代至今，他出過國，也經過商，做過主持人，制片人，如今又重返話劇舞臺。每個新角色都被他演繹得有滋有味，仿佛牧馬人一般任理想之馬馳騁。
機遇因《牧馬人》一夜成名
朱軍(以下簡稱“朱”)：我最早認識朱時茂是在《牧馬人》這部電影中，當時那部電影非常非常火爆，好像還引發了有關人性、愛情、婚姻這樣一場討論。電影放映后火爆到什么程度？
朱時茂：有一次我們去中山紀念堂開一個電影招待會，開完會我們要趕快離開現場，差不多有上千人跑著追著讓我們簽字。我前面拼命跑，后邊人的速度比我們還快，后來跑著跑著腳底下絆倒了，把我給壓到下邊去了，我當時還有點勁，就拼命地站起來，站起來之后再跑。當時就感覺到大家對我們的熱情。
朱：是怎么樣一個契機謝晉導演就找到你呢？那時候你還在福州。
朱時茂：福州軍區話劇團。我當時拍了一部影片《西沙兒女》，女主角是李秀明，她演過《春苗》之后，到哪里大家都不叫她的名字，叫她春苗。秀明介紹我到上海去拍《井岡山》，認識了一個老鄉、制片主任畢地魁。他一直是和謝晉合作的，謝晉選《啊！搖籃》的演員時，畢地魁說，時茂你過來我們聊聊天，聊的過程中謝晉來了。當晚畢地魁就打電話給我：“時茂，謝晉說見到你之后一震。”我說“什么一震？”他說“就是一亮嘛。謝晉說《啊！搖籃》想請你合作。”我說恐怕不行了，我現在剛剛答應八一廠上《戰歌》。第一次就算錯過去了。
第二次謝導拍《天云山傳奇》，又讓一個副導演來找我。我說真對不起，我又剛剛接了一部戲，叫《飛行交響樂》，這事又不行。《飛行交響樂》拍完后，副導演沈嘉梁來找我，說謝晉導演想找你合作，我說好，就約好了見謝晉導演。又叫了叢珊一起見面，說拍葉文玲的小說《心香》。讓我演一個畫家、叢珊演一個啞女，后來我們倆就到上海去了。一個禮拜左右，謝導演告訴我：我們變了啊，你看這個怎么樣，張賢亮的小說《靈與肉》，我一晚上就看完了。
后來謝導演就把我、叢珊和所有人拉到張賢亮當右派的地方，寧夏賀蘭山那個農場去體驗生活。謝導給我和叢珊布置了十個小品，我們倆一邊在那兒體驗生活，一邊做小品。
朱：你那段時間非常投入，你們拍婚禮這場戲時，拍完后叢珊就跑到一個樹林里大哭了一場，我特別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朱時茂：為什么哭，當然得去問叢珊了，我當時以一個大哥哥和“丈夫”的身份，對她一直非常好。據她跟別人說，躺在我胸前就哭了，我還覺得挺冤枉的，我什么也沒做她怎么就哭了？
朱：其實我覺得特別好理解，大家都把情感還原到了那種時代背景下，因為角色悲劇命運的感染，于是乎就出來哭了。《牧馬人》播出之后，叢珊一夜間就成為大眾情人，你們同時拍了那么長時間的戲，又扮演著那樣的角色，當時就沒有別的想法？
朱時茂：如果是朱軍的話，我估計想法就大了。叢珊在生活中非常可愛，那時候我把她當成非常好的朋友、一個小妹妹，叢珊第一次見面叫我朱時茂老師，她當時在中央戲劇學院念三年級。我記得非常清楚，她穿一雙布鞋、藍褲子、藍格上衣，短頭發。我打量她一下，因為演我媳婦，當時感覺到有點土，另外覺得挺本色，氣質非常好。我拍戲時就覺得要關心好、照顧好她。當時她媽媽對我也非常好，拍完了戲到她家，平時她媽媽最不喜歡做飯，那天做了一桌子的菜，對我特別好。叢珊就明白了，說老太太你別殷勤了，人家已經有了。當時我已經開始和我太太有(戀人)關系了，拍完了戲回去登的記。
朱：叢珊說你騎馬時最可愛。為什么？因為在馬背上男人那種驃悍、奔放會展現得淋漓盡致？還是你在馬背上是進入了一種工作狀態，她覺得你在工作的時候很可愛？
朱時茂：可能她當時騎馬是我教她的。她膽特別小，把她扶上去之后我給她牽著馬她還叫。后來她說那你上來跟我一塊兒騎好不好？我一想她19歲了，我一個男人，我們倆這樣騎馬，會有一種嫌疑，我說別別別。后來在她再三邀請之下我也上馬了，但是一邊騎著一邊怕有人看見，很緊張。因為我覺得凡是在電影上出現這種鏡頭的時候，都是戀人關系嘛。所以騎了一會兒我說現在好點了，我牽著馬走。后來慢慢她也可以騎馬小跑了。當時因為前邊有我太太的這種關系，所以我跟她接觸起來心里還是有一定戒備心理。她是那種非常純潔的女孩，沒有私心雜念，確實也很可愛，很可惜當時(和我太太)已經有了這種關系了。
朱：您20多歲拍這部電影，到今天看這部電影，感受一樣嗎？
朱時茂：當然那個時候呢是一種自我欣賞地看，現在看是一種審視，現在看自己所有的作品，我都會審視：哪個地方不到位，給自己挑毛病。
報答對謝晉一直心存感激
朱：這部電影給你帶來榮譽，也改變了你的命運。我知道有一次聚會中，你一次性拿給了謝晉導演十萬塊錢，讓他找一個保姆，把自己的生活改善一下。您為什么要這么做？
朱時茂：是謝晉導演從影50周年的時候我去開這個會，謝晉導演在中國電影導演里是一棵“常青樹”，非常值得我尊敬。第二，由于《牧馬人》我的命運也改變了，我非常感謝謝晉導演，多年來就想找一個機會去報答一下。大家拍完了片子后各忙各，沒有很多時間交流，但一想起謝晉導演我心里就熱乎乎的。謝導演平時生活中是比較簡樸的，我們出外景時他的衣服都是自己洗。我就想現在我拿出這一點錢，不會對我的生活產生什么影響，他再出去拍戲的時候，有人負責他的生活，給他洗衣服。我說以后你需要，我還可以再給你。就是這種報答的心態，也終于讓我有一種安慰了，我覺得這是應該的。
朱：《牧馬人》之后，您拍了《長江第一漂》，這部片子你吃了很多苦，搞得替身都說，朱老師您再這樣，我們都沒飯吃了。是不是這樣？
朱時茂：應該說那是我所有拍過的戲中最艱苦的一部戲。我們后來爬到6300多米，氧氣只有平原的百分之幾，呼吸困難，頭痛、走路無力、說夢話。
朱：真正體驗到了挑戰極限、挑戰生命的快感。如果今天讓你再去拍一部電影，要付出大量的時間、心血，而你知道拍完無論如何也不會獲獎，還會去拍嗎？
朱時茂：不一定了。現在想的東西和過去不一樣，那個時候有好戲我就拍，現在我就要看我演是不是合適，演完了以后社會效果怎么樣，考慮的問題比那時候多。我會想，我演壞了，觀眾會把老茂以前演的戲全部否定。
小品改變了我和佩斯的命運
朱：因為《牧馬人》演得很好，就進了八一廠。在八一廠總共待了多少年？
朱時茂：我是1982年調去，1991年離開的。
朱：這十年最難忘的事是什么？
朱時茂：除了拍電影之外，在八一廠和佩斯建立了非常友好的合作關系。
朱：說到這個話題，讓我們一起來回顧一下陳佩斯、朱時茂合作的小品片段。這些小品你最喜歡哪一個？
朱時茂：都喜歡，都是我們兩個人非常艱苦創作出來的。我覺得《警察和小偷》在人物性格的搭配上，這種矛盾的對立面比較好。另外《主角和配角》的矛盾編織也比較舒服。我們的小品不像他們有一男一女搭配，我們主要靠人物性格，靠表演來打動觀眾。
朱：當時電影演得好好的，怎么就想到去演小品了？
朱時茂：當時找我的導演是比較多。我覺得有時候，可能碰到一個人，或者是有人的一句話，就可以改變你的一生。小品的產生，自然而然地就把我和佩斯的命運，都給重新劃分、重新改變了。
朱：說到這兒呢，就不能不請上陳佩斯。我們掌聲有請陳佩斯！你們倆是怎么認識的？
陳佩斯：特別偶然，也很必然。八一廠那么大，有幾千人在那里生活，只有招待所有一部對外打的電話，因此天天排隊。有一天我排隊打電話的時候實在太無聊，我就上樓了——他和他老婆當時住招待所快兩年了——到他那兒去聊天。跟朱時茂我原來沒有什么話，那天實在太無聊了，沒有別的選擇，只有這么一個認識的人。
朱時茂：無奈才這樣的？我還以為你很愿意跟我聊天呢。你蒙我這么多年哪。
陳佩斯：到那兒有話沒話也得說呀。你看，現在歌星一出去，咱們也沒有什么節目，電影演員那時候特丟份，就是朗誦，真沒勁，滿足不了觀眾。其實那時候也是虛榮心，覺得在同行面前不能丟人，咱也弄個什么東西，小品。咱們商量商量就這么開始了。誰也不知道這會對我們兩個人的生活，以及對后來整個社會群體的文化生活產生巨大的影響。
朱：聽說你們早期演小品的時候沒有劇本，就是你們的生活體驗，然后揣摩揣摩就演了，還挺火。
陳佩斯：就把拍電影的一些瑣事串在一塊兒，可樂的事串在一塊兒就上臺了。
朱：你們讓大家一下子認可的是《吃面條》吧。
陳佩斯：對，1984年的春節晚會。最早是邀請老茂主持，對吧？當時這種小品的概念還沒有形成，我們到那兒以后就跟導演談，他們就說演來看看吧。我們倆當時演了一通，覺得還行。后來我說我們還可以再往深度挖掘，于是馬季老師給我們講相聲的包袱，姜昆幫我們組織包袱，大家心往一塊兒使，希望把作品促成。
朱：你們倆的小品模式是什么？
陳佩斯：我們注重的是結構，力求每一次和上一次不同。我們用不同的敘事結構，力求有一種新的嘗試。比方說《吃面條》就屬于那種窘境的戲劇方法，到了《主角與配角》就開始嘗試互不干涉的東西，大家各說各的。
朱：你們怎么評價你們的合作關系？
朱時茂：佩斯吧，藝術是永遠不滿足于現狀的一個人。另外呢，對朋友比較認真，對藝術比較苛刻，對我比較小氣。
陳佩斯：我們的合作關系就是一個互補，我有的東西他沒有，他有的東西我不具備，組合在一起就是很合適。
朱：這么多年了，你們相互覺得變化最大的是什么？
朱時茂：佩斯的變化就是童心在他身上少了一些。變得比較凝重了。
陳佩斯：老茂沒怎么變，對于藝術、對于生活還是很執著。
兒子他也很有表演天賦
朱：我覺得你做商人這個角色是不成功的，你承認嗎？
朱時茂：總歸有成功的時候，但是也確實有不成功的時候。
朱：現在你敢在你太太面前說秦皇島這三個字嗎？
朱時茂：基本不說。
朱：因為在秦皇島留下了一個非常慘痛的教訓啊，不光是經濟上的，應該說那段時間對你的自信都有些打擊，是不是這樣？
朱時茂：這是一個投資的失誤，會對一個人的生活產生很大的影響，會對家庭也產生一定的影響，這是一個教訓。但是我覺得一個人一輩子需要這種教訓，所以那之后，我就不會再失落了。留得青山在，只要人健康，沒有錢可以再去掙錢，沒有戲可以再去爭取拍戲。
朱：現在這個階段跟二三十歲有什么區別？
朱時茂：現在考慮問題比過去要成熟很多，我現在應該說是一個比較成熟的男人。
朱：成熟的標志是什么？
朱時茂：不會去盲目地做一件事情，不會盲目地去交一個朋友，也不會輕易地上當。
朱：兒子讓您最感到欣慰的是什么？
朱時茂：兒子叫聲爸爸我渾身都發酥。有一次我到美國去看兒子，那時候兒子剛8歲。我說爸爸今天腰怎么有點酸啊，他說爸爸我給你按摩一下吧。他拿那個小手在我背上就像是撓癢癢似的。我說舒服啊兒子，這比哪個大師按得都好，大師按的是皮肉，你這按到爸爸心里去了。后來我跟我太太說，兒子給我按摩，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兒子有時候給你做一點事你都會記住，都會永遠不忘。
朱：兒子的理想是什么？
朱時茂：兒子的理想要做演員呀。他有表現欲，是無意識的，不是非常做作的這種，我也認為他有表演天賦。
朱：怎么評價您的太太？
朱時茂：我的太太屬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這么一個人，我無論怎么樣，到哪兒去她都會跟我走。她跟我好時我也不是明星，她就說朱時茂身體好，推小車去干活也能掙上我吃的，就這么一個簡單的想法。我和佩斯的小品她會出很多主意，因為她也是話劇出身嘛，她是很聰明的人，很愿意樂，能感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