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有著4065公里的邊境線，是被境外賭場“圍攻”的重災區，也是我國打擊公民出境賭博的“主戰場”。3月21日至24日，通過在云南省德宏州邊境一線的采訪，記者深深感受到開展四個多月的“禁賭風暴”已對云南邊陲產生強大的震懾力。
公開出境賭的人少了
“禁賭聲勢這么大，境外
賭場迫于壓力都自行關閉了，賭場老板紛紛聞風而逃。”從北京至昆明轉機飛德宏州府所在地芒市的當天，記者一下飛機便聽到早早來此等候的年輕帥小伙小汪這樣說。
汪洋彬是德宏州公安局的一名民警，主要從事警方的宣傳工作。他說，這陣子的“禁賭風暴”是歷來少有的，可以說天天電視上有圖像、廣播里有聲音、報紙上有文字，他就做了好幾期的禁賭宣傳報道，從不同的角度宣傳禁賭的法律法規，宣傳賭博的種種危害。
據了解，在云南，去境外賭博的地方主要有———西雙版納打洛口岸對面的勐拉、臨滄地區南傘口岸對面的果敢和德宏州瑞麗市姐告口岸對面的木姐、隴川章鳳鎮對面的邁扎央、盈江境外的拉咱。
記者注意到，在邊境一線的出入境口岸、通道都豎立著禁止出境參賭的警告牌，十分醒目。
“現在查賭緊得很，公開出境賭的人少多了，就連我熟識的許多老賭客也都規規矩矩的。”在瑞麗中緬街經營玉器多年的張老板直言不諱地對記者說。他指著近在咫尺的境外賭場說，禁賭之前，這里熱鬧得很，人來人往，車輛擠得滿滿的，而今賭場大門關閉，門前也是空蕩蕩的。
境外賭場“圍攻”云南
在云南漫長的國境線上，無天然屏障，邊界線大多穿村落、過田地。除了大大小小的國門外，進出國境的便道不計其數。當地的邊民經常就走這些習慣性通道跨境往來。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境外的賭場開在靠近中國邊界的地方，一些賭場離國界只有十幾米，賭客們瞅準機會就從小道跑過去，邊境管理的難度極大。
1993年，云南省邊境地區境外一側出現了第一家賭場，并逐步發展到禁賭專項行動前的數十家。
據知情人士透露，這些賭場的投資者、經營者為境外人員，也有中國內地公民，有些中國公民在境外開設賭場后加入了外國國籍。賭場的工作人員90%是中國公民，參賭人員則大多來自四川、廣東、浙江、福建等省份。其中有商人，也有官員。
出境賭博最大的問題是造成了大量的資金外流。而每年通過賭場外流的資金究竟有多少，該人士表示，這筆資金應以數億元計算。
云南省公安廳有關方面負責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中方曾多次對邊境地區的賭場進行整頓，2003年中國警方就對邊境地區開展了名為“利劍行動”的治安整頓，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但是，由于種種原因，此次專項行動開展之前，又出現了嚴重的反彈。
“猜字花”從境外到境內
云南作為全國禁賭專項行動的試點省份，又于去年11月15日開始了更大規模的禁賭行動。德宏州公安局破獲的境外“猜字花”賭博犯罪團伙案便是此次禁賭行動中的一個重大戰果。
“猜字花”在德宏百姓中俗稱“替”，這種賭博活動由莊家出字面謎語，通過選擇36種動物中的一種來做謎底參與競猜，最大投注限額9000元，賠率為1比27，最高可獲得206600元的獎金。因其玩法簡單，地下銷售網絡眾多，吸引了大量群眾參與，在德宏州迅速形成蔓延趨勢，在境外從事這類賭博經營的莊家就有4家。
禁賭行動開始后，德宏州警方通過調查發現，境外一個莊家“賀亂”做得最早、最大，很有影響力。警方據此查實“賀亂”“替”莊設在境外，其老板為旺信(女，33歲，境外人員)。2004年11月18日，警方獲悉旺信入境在瑞麗市，迅速派人將其抓獲。
經過審訊旺信和外圍調查取證，警方初步掌握其銷售“猜字花”涉及境內52個代理窩點的情況。2005年1月12日凌晨，抓捕行動小組緊急出動，一舉將8名犯罪嫌疑人抓獲。
據犯罪嫌疑人交代，其賣“替”采取“樹枝”狀的銷售方式進行銷售，一個賣“替”人員名下有多個賣“替”點；送當日銷售情況和賭資的人員都有身份證復印件押在莊家，并與其真實身份相對應的都有一個化名，在進行兌獎時莊家只認押有身份證復印件的人員，為了防止銷售人員私下黑吃賭資，莊家還制定了罰款、通報、開除等制度；“賀亂”家給每位為其銷售的人員15%的提成，銷售人員給他們自己所設的銷售點7.5%至10%不等的提成；由旺信及其丈夫負責經營“賀亂”替莊，旺信主要負責收錢做賬，其丈夫及其兄弟負責發送謎語和公開謎底。據統計，交到“賀亂”家的買“替”賭資已超過800余萬元人民幣。
另據旺信交代，她家所設“替”莊每天能有2萬元進賬，一年將近有700多萬元人民幣的收入。從1999年以來，“賀亂”家的收入達3000多萬元人民幣。
據辦案人員講，自從旺信被拘留以后，“賀亂”家已停止營業，以前參與賣“替”的部分營銷人員也銷聲匿跡。曾經在瑞麗一帶盛行的“猜字花”得到了有效控制。
全力“封殺”出境賭博
禁賭行動開始之初，云南省公安部門就發布通告，要求在境外涉賭、參賭的中國公民回國自首。同時，禁止外籍賭場老板入境，通緝抓捕中國籍賭場老板，取締境外賭場在境內設立的地下聯絡點、接待站。
為了切斷境外賭場生存的境內條件，云南省協調相關職能部門，齊抓共管，開展綜合治理，嚴厲打擊境外賭場及其代理人在我境內設立辦事機構，招徠我公民出境參賭的違法犯罪行為，并進一步加強了邊境地區管理工作，加大邊境線的巡邏力度，嚴格出入境證件管理，切斷我公民出境參賭的渠道。同時，云南省政府通過開展雙邊會晤，闡明了中方禁賭的堅決態度，取得外方的理解和配合。
一系列強有力的打擊行動使境外賭場生機頓失，目前云南邊境地區境外82家賭場已有81家被迫關閉，尚在經營的1家也因參賭人員銳減而慘淡經營。9500余名在境外賭場打工的中國公民被勸返回國。
探索長效禁賭機制
雖然此次禁賭行動成效明顯，有效遏制了境外賭博對我境內造成的危害。但是，基層辦案人員普遍對記者談到，要使境外賭場真正禁絕，還面臨一些實際問題。
首先，境外賭場設在境外，我們無法從根本上予以取締。“只要有賭場存在，就會對賭客產生誘惑。”
其次，到境外取證十分困難。我國刑法第七條第一款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外犯本法規定之罪的適用本法，但是按本法規定的最高刑期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可以不追究。”也就是說，我國還沒有針對出境賭博的罪名，即使抓住中國賭客，至多只能按賭博罪或偷越國境罪量刑，難以形成威懾力。
“防止境外賭場死灰復燃，關鍵是要建立一個長效禁賭機制。”德宏州公安局局長楊余認為，在加強治標措施的同時，要深入研究治本策略，“一方面，要加強對我國公民的宣傳引導，嚴格邊境管理，阻斷我國公民出境參賭渠道；另一方面，要加強與外方的溝通和合作，取得他們的支持、理解。”
兩名賭客深感賭之禍
“很多人是懷著一夜暴富的心理來到賭場，結果輸得都很慘。更慘的是‘借水’(高利貸)賭博的人，‘放水’的人借給你錢時，態度都特別好，一旦你輸干凈了，除非你給家里打電話還錢，否則，你就走不出賭場，只能乖乖地被人拘禁起來。”在瑞麗市、隴川縣采訪時，很多人談到賭徒的下場時都這樣說。
據隴川縣公安局副局長肖章透露，禁賭行動開展以來，他們就查處非法拘禁案件4起，及時解救被扣押人質16名。
記者在采訪時得知，12天前，隴川警方剛剛解救出兩名人質，一名是上海的馬松春，一名是江蘇建湖縣的徐少駒。他們是在境外邁扎央賭場借籌碼賭輸后被非法拘禁的。
3月11日下午5時30分許，隴川警方接到上級指示，迅速組織警力展開解救工作，通過多方努力，于當天晚上8時20分許將馬、徐二人解救回國。
3月23日，記者在隴川縣公安局看守所采訪了這兩名非法出境參賭人員。
37歲的馬松春，原是上海的一名工人，今年剛下崗。他稱自己是來云南旅游的，10日下午在瑞麗市汽車站附近，有個男人跟他說境外邁扎央賭場很好玩，吃住賓館都不花錢，他就動心了，和女友一起上了一輛面包車，當時車上還有素不相識的徐少駒。
“我們的車從邊境的一條小道進入了邁扎央，停在一個院子里后，我們便進入了一個很大的房間，里邊有十幾個人。這時已是下午5點多鐘。”馬松春說，平時他在家里常打小麻將，這個賭場玩的是百家樂，看一會兒就會。他上臺后，不到半個小時，身上僅有的2000塊錢就輸掉了。
“這時，一個自稱是賭場老板的人叫我吃了晚飯再走，如果想再玩，他可以借錢給我玩。并說，輸了也沒事，可以先回去，只要告訴住在什么地方就行了。”馬松春說，晚上9時，這個人借給他2萬元籌碼后，他又開始玩，一把都沒中，大約一個小時后，2萬元籌碼就沒了。“我已知道這是騙人的地方，但還抱有僥幸心理，想把2萬元贏回來還掉。”
馬松春說，正是有著扳本的念頭，他又向對方拿了1萬元籌碼，結果中了二三把后又全部輸進去了。此時是晚上11點多鐘。“因輸急了，那時候我的腦子一片空白，跟著了魔似的，一心想著把輸的錢撈回來。”失去理智的他，再次借了2萬元籌碼，不到一個小時，2萬元全打了水漂。接著，“賭場老板對我說，今天你不能回去了。并拿出一張紙，叫我寫下5萬元的欠條。”
馬松春說，后來，他就被人帶到附近的一間十來米的平房里，跟幾個有著和他同樣遭遇的人關在一起。和他一起來的女友因沒賭，就被賭場里的人放出去籌錢，她出來后就向中國警方報了警。
“我現在真后悔啊！家里有妻子，10歲的女兒上小學三年級，正需要人照顧。但后悔已沒用了，只能請求政府的寬大處理。”馬松春最后對記者這樣說。
28歲的徐少駒，從事個體經營，見到記者時，一臉的痛苦和無奈。
他說，春節后，他從江蘇來到貴州，是為了跟吸毒的妻子(老家貴陽)離婚。因心情不好，他便到云南散心來了，誰知被人騙到了境外賭場。
徐少駒說，他進入賭場后，先看了四十多分鐘，才將身上的2000元換了籌碼玩。個把小時后，錢就輸掉了。然后，有人拿了1萬元籌碼給他，輸完后，他又借了2萬元籌碼，很快又輸掉了。接下來，他就被人帶到一間小平房里。“這時已是深夜了，賭場里的人借給我手機，逼著我給父母打電話要錢。”他們說，“如果有錢的話，可以匯到你自己的賬戶或他們提供的賬戶，你就可以走人了。”
“電話打通了，我父母還以為我是在開玩笑，根本不相信我被人扣了。”徐少駒說，“我現在特別想家，真是悔不當初，出來這么長時間了，也不知道父母著急成啥樣了。”
據悉，徐、馬二人因涉嫌賭博、非法偷越國境，現已被隴川縣公安局依法刑事拘留。
邊民稱贊禁賭好
記者在云南邊境采訪時，所到之處，都能聽到當地老百姓對此次中央下大力打擊出境賭博的叫好聲。
在瑞麗市姐告月亮島旅游度假區，工作人員對記者說，出境賭博猖獗時，他們也深受其害。三面環水的月亮島與對面的境外“如意”賭場僅一條小河之隔，成天鬧哄哄的，賭風也一度帶到了島里。開展禁賭后，境外賭場收斂了，這里也恢復了平靜。
月亮島旅游娛樂有限公司董事長趙玉龍向記者夸贊禁賭行動好，他表示，月亮島的導游及工作人員不會帶游客出境賭博，這里將建成集民族風情、民族特色、民族文化為一體的旅游、娛樂、休閑、購物度假區。
記者探訪境外賭場
3月23日，記者探訪了云南境外的邁扎央賭場。
上午9時，記者從隴川縣城坐車直奔章鳳鎮，半個多小時后到達了邊境線的國門。這里有個拉線邊防工作站拉勐檢查室，邊防官兵正認真地對來往邊民實施例行檢查。從通道走過去便到了境外的邁扎央經濟特區。
在邁扎央禁毒紀念館里，記者得知邁扎央以前是一個荒涼的小居民點，2001年8月后，逐步發展成以旅游、商貿為龍頭的新型經濟特區。現在邁扎央的主街是一條約十來米寬的水泥路，兩邊都是寫著漢字的小飯館和小商店，商店里賣的也是中國小百貨。
從開發區政府對面的一個路口進去，就來到了邁扎央最有名也是最豪華的邁達賭城。在這個院落式的賭場周圍，有兩家酒店、幾家小店鋪，附近還有一個煙廠。記者來到賭場主樓門前時，只見玻璃大門緊閉，里邊還用厚厚的布擋著，貼近玻璃往里邊聽，聽不見任何動靜。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幾個保安在邊門探頭探腦地看著我們，還不許我們照相。一位在此做生意的邊民操著濃重的地方口音說：“賭場關了，員工也都放假了。”
據資料顯示，2002年4月，邁扎央第一家賭場開業，當時只有五張百家樂賭臺，此次禁賭專項行動開展之前，該賭場已發展到開有12家賭廳，每家賭廳的投資都在200萬元至2000萬元人民幣。
有知情者向記者透露，在邁達賭場，最小的臺子10元就可下注，而面積最大的“新東方”賭廳，其貴賓廳里每個臺面的最低下注額是3000元，最高33萬元封頂。
針對邁扎央賭場今年1月底被迫關閉后，時而有多個賭廳開過暗場的情況，隴川縣公安局局長施學志介紹說，他們已加強了有關方面的會晤，重申我禁賭三不準要求，即不準扣押中國人；不準在我境內利用各種方式招攬賭客；不準中國人參賭。同時，抽調警力，加大對邊境沿線的巡邏巡查力度，從源頭上堵住境內公民通過小路、便道到境外參賭，迫使其關閉賭場。（本報記者
孫春英 本報通訊員 楊樹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