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路明汪仁洪攝影報道
2002年，巴中市公安局“破獲”了該市第一“涉黑大案”，牽涉黨政機關領導等30多人。“團伙頭目”、“黑幫骨干”被收繳“非法所得”幾千到數萬元，并被五花大綁游街示眾。然而，各級檢察院、法院都不認定該案“涉黑”性質。
今年，公安大接訪在全國推開。“黑幫骨干”劉錫春給省公安廳廳長曾省權寫了一封長信。在省公安廳領導的關心下，劉錫春于8月17日領回了被沒收的3萬元現金。昨日，劉錫春向記者透露，他已通過律師向巴中市有關部門提出20萬元的國家賠償。據悉，此案已引起全國人大的高度關注。
A .“涉黑”大案
破案“涉黑大案”轟動巴中
2002年6月18日，巴中市公安局在平昌縣二中操場召開聲勢浩大的公捕大會。在公捕大會上，原平昌縣建設局城建監察大隊大隊長何春富被宣布為“巴中第一涉黑團伙大案”的“團伙頭目”，何春富的妹夫、巴中市平昌縣農機監理站職工劉錫春等4人被宣布為“骨干分子”，并稱“該團伙為非作歹數年，涉案達30余人”。隨后，何春富等人被五花大綁，掛上黑牌在平昌縣城進行了游街示眾。同時，當時的平昌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孫高曉，平昌縣交通局副局長姜玉柏等8人被當作“黑保護傘”也被關押，后這8人分別交錢才作了取保候審的處理。當地電視、報刊對警方鏟除“巴中第一涉黑團伙大案”進行了大量報道。此案在巴中的影響就像發生了一場地震。
隨后，巴中市警方將“除黑大捷”上報，得到了上級的3萬元現金獎勵，集體受到表彰，相關人員還被提拔。
一審意外宣判“黑幫”無罪
巴中市公安局隨后以何春富等人涉嫌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涉嫌參加黑社會組織罪、涉嫌尋釁滋事罪、強迫交易罪和偷稅罪移交檢察院起訴。然而，檢察院審查認為，何春富等人涉黑證據不足，對公安局認定的何春富等人涉嫌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和涉嫌參加黑社會組織罪不予支持。最后只以涉嫌尋釁滋事罪和強迫交易罪向巴州區法院提起公訴。
更出人意料的是，2003年6月5日，巴州區法院公開審理后作出一審判決：何春富等人被控尋釁滋事罪和強迫交易罪罪名也不成立，法院宣判無罪。
巴州區法院的判決書稱：何春富等人在6次民事糾紛中，有毆打他人的行為，但均系民事糾紛引起，且對方過錯在先，不構成尋釁滋事罪。何春富之妻所屬建材廠生產的建材，銷售價格雖然高于當時市場價，但系買賣雙方協商一致，不構成強迫交易罪。
2003年6月6日，何春富在被關押了400多天后無罪獲釋。
再審一月后判“尋釁滋事”
6月14日，獲釋僅8天的何春富又被巴中市公安局從平昌抓回看守所。6月17日，被宣布逮捕。當日，巴州區法院向何春富發出了再審通知書。7月31日，巴州區法院以尋釁滋事罪判處何春富有期徒刑2年6個月。
對此，何春富的辨護律師提出強烈質疑。他說，根據法律規定，同一法院啟動再審程序，應以發現了重大的新的證據，足以影響以前的判決為前提。然而，何春富一審判決后并沒有出現新的證據，卻在短時間內被再判有罪，這很不正常。
獲釋交出3萬“非法所得”
“我被莫名其妙地抓捕，完全因為我是何春富的妹夫，純粹是搞株連！”劉錫春對此更是痛不欲生。據了解，劉錫春平日老實巴交，2002年5月9日被抓捕后，單位領導曾向巴中各級領導為其鳴不平。關押期間，劉錫春每次面對審訊人員都說：“我拿黨性保證，絕沒有做任何涉黑違法的事。”
的確查不出什么“涉黑”證據，2002年8月，警方要劉錫春家里拿10萬元取保候審。劉的家人與警方交涉后降到了3萬元。2002年8月2日，劉的家人在交了3萬元后，劉錫春獲釋（辦理的是取保候審手續）。至此，劉錫春被關押了86天。警方出具了收條，收條上寫的是“非法所得”。
B .“黑幫”翻案
鳴冤劉錫春打起“持久戰”
“我是受株連的，我沒有涉黑，更不是什么涉黑骨干，3萬元錢應當退還給我。”獲釋后，劉錫春就成為巴中市公安局、巴中市檢察院的“常客”。他先后6次用書面申請形式向公安局、檢察院反映情況，但每次都如石沉大海。
“平昌到巴中的崎嶇山路是我傷心的‘鳴冤之路’，在這條路上，我已反復奔波了數十趟。”劉錫春滿腹辛酸。2004年7月，巴中市巴州區檢察院作出了對劉錫春不予起訴的決定，白紙黑字寫明：劉錫春不構成犯罪。但是，他要求巴中市公安局退還的3萬元錢，卻一直沒有下文。
洗冤公安大接訪討回公道
今年，全國公安大接訪工作開始了。劉錫春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在巴中，哪個人我都找過，哪個‘神’我都拜過，但都如石沉大海。后來省公安廳曾廳長到任，我就想，給他寫封信試一試。”劉錫春熬了個通宵，給曾省權寫了一封長信，痛述自己的冤屈。
此事很快便有了結果。8月13日，巴中市公安局通知他去領回3萬元錢。劉錫春感慨地說：“感謝公安大接訪，感謝曾廳長！”
蒙羞向警方申請國家賠償
談起三年前游街示眾的往事，劉錫春眼里泛著淚光。劉錫春說，他們當時關在巴中。早上5點多，他們便被五花大綁，掛上寫著“黑幫主犯”、“黑幫骨干”的牌子，押上了大車，身邊全是頭戴鋼盔、手握“微沖”的警察。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顛簸后，他們被押回了平昌。“我們被人們議論、觀看、嘲笑，有人還朝我們吐口水。當時我們的心可說是在流血啊！這太侮辱人格了！”劉錫春說，“游街示眾這種做法不是被明令禁止了嗎？況且當時僅僅是在偵查階段。他們這樣做叫我們身心受到嚴重傷害！”
劉錫春表示：“我被非法關押86天，我將向巴中市公安局申請國家賠償。”
C .記者調查
公安局長：
少數辦案人員工作粗糙
8月24日，記者就何春富等人“涉黑大案”采訪了巴中市公安局局長何宗義。何宗義說，此案是副局長吳顯華主辦的，當初的確是以何春富、劉錫春等人涉黑將其抓捕的。
何宗義介紹，2003年6月，巴州區法院一審判決何春富等人無罪釋放后，巴中市公安局向上級有關部門作了匯報。得到的答復是：此案雖不涉黑，但仍是惡勢力。巴中市委政法委召集法院、公安局、檢察院一把手專門討論后，統一了意見。因此，又將何春富等人抓起來。于是，何春富等人被法院以尋釁滋事罪判了刑。
何宗義坦誠地說：“后來我了解案情后，認為少數公安人員在辦理此案時工作粗糙，證據不力，當初給何春富、劉錫春等人戴的‘帽子’（黑社會組織）太大了、不準確。但何春富是否尋釁滋事，應以法院判決為準。至于劉錫春一案肯定是錯案。他原來交的錢我們已上繳財政，我們這次退他的錢，還是借來的。”“在這次公安大接訪中，我們看到了過去的不足，今后我們一定好好總結，依法辦事。”何宗義最后說道。
一審法官：
作有罪判決是違心的
巴州區法院先是判決何春富等人無罪，但為何又在1個多月后，以尋釁滋事罪判處何春富有期徒刑呢？8月24日，該院一副院長、一庭長向記者介紹了當時的一些內幕。
巴州區檢察院起訴時，只認定他們涉嫌強迫交易、尋釁滋事兩罪。巴州區法院合議庭結合全案事實審理認為，檢察機關指控的何春富強迫交易并不存在。所謂的何春富等人尋釁滋事的6件事，都是過了幾年的事，且均系對方過錯在先，其認定證據有幾十處瑕疵。再說，這件事發生在5年前，也是對方過錯在先，5年后再提此事并定尋釁滋事罪不顯得很荒唐嗎？
一審法官說，這6件事都是一些民事糾紛引起，根本不構成尋釁滋事罪，因此應當宣告原告無罪。
何春富等人被宣判無罪后的第二天，巴中市委政法委召集法院、檢察院、公安局的一把手緊急開會，會上各方爭論非常激烈。巴州區法院辦案法官受到了有關領導的強烈批評，后領導拍板：馬上啟動再審程序，一定要判有罪。因此，何春富等人很快就被判了刑。
“作這樣的判決，我們是違心的，我們還是認為何春富等人應當無罪。”巴州區法院法官對記者這樣說。該案合議庭全體法官專門向省高院刑庭作了書面報告，堅持認為其一審判決是正確的。他們表示，已將所有的材料作了封存，他們的判決經得起任何監督部門的核查。
“黑幫頭目”：
都是普通民事糾紛
作為“巴中第一涉黑大案”“主犯”的何春富也在喊冤。他說，說他是黑老大，可在起訴中，連“涉黑”的只言片語都沒有。對認定的尋釁滋事罪，他也不服，進行了上訴。省高院前不久對此案進行了審理，對巴中中院原判決中認定構成尋釁滋事罪的6件事否定了兩件，但對其余4件事維持了尋釁滋事罪的判決。
何春富及其律師對記者說，這4件事都是幾件普通民事糾紛，并且發生的時間離被逮捕時（2002年）已過很久，最早的一件事是在5年前的1997年發生的。這幾件事在當時要么調解好了，要么沒有報案記錄。同時，經過調查，這4件事都是對方過錯在先，頂天也只是個民事糾紛，哪里會套上刑事罪呢？
■最新進展
全國人大關注督辦該案
何春富等人向全國人大、中央政法委和最高人民法院等監督機關進行了申訴。此案引起了全國人大的高度關注并予以督辦，全國人大主要領導對此事還作出了批示。今年7月14日，全國人大常委會辦公廳專門派秘書局、信訪局等部門的領導來川，就落實全國人大主要領導批示情況督辦該案，同時作出了省高院向全國人大常委會和最高人民法院進行專門報告的處理意見。
編輯：林彥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