菏澤是山東省經濟最不發達的地區，也是制約全省經濟騰飛的“老大難”。所以，在山東現在有一個喊得響的大戰略叫“突破菏澤”。也就是說，只有菏澤的經濟突破了，整個山東經濟才能真正騰飛。
“突破菏澤”戰略的重點是對國有企業的改制，而國有企業改制的切入口就放在了對國有醫院的改制上。于是，從200
4年到今年初，菏澤市５家公立醫院全部改制，被政府“賣”掉了。其中除菏澤中醫院外，其余４家醫院都是政府直屬醫院。由此，在醫藥衛生界創下了被稱為“公立醫院市場化四個樣本”之一的菏澤“一刀切”模式。
大步邁向“民”字號
醫療環境差、財政無力補助是菏澤市絕大部分醫院碰到的情況，尤其是個別醫院管理水平低下，投資渠道單一，醫療設備陳舊，人才流失嚴重，以致到了職工吃不上飯的地步。正是由于這些原因，促使菏澤市政府下決心將醫院全面推向市場。
從2004年初醞釀，到當年的5月9日，短短幾個月時間，菏澤市中醫院，菏澤市第三、第二人民醫院3家醫院分別被青島保稅區雙威貿易有限公司、北京鴻信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濟南文江實業有限公司整體買斷。當時，有媒體對菏澤“賣”醫院的做法給出的標題是《菏澤醫院大步邁向“民”字號》。當時，據菏澤衛生局有關負責人介紹，為推進公立醫院產權制度改革，市政府專門制定了指導文件，由市政府與投資方簽訂協議，改制的醫院由政府有關職能部門依法監管，原有名稱、性質、社會職能不變，原有行政級別取消，改制后新業主不得改變其醫療用途。關于備受爭議的人事制度和勞動保障等問題，一是推行人事代理制度，由用人單位或個人與市、縣區人才服務中心簽訂人事代理合同，改制后不得把在職職工推向社會；另外對于各類勞動保障費用，在改制前按有關規定一次性提取給市、縣勞動局，由其負責管理并按規定發放；對于資產處置，改制后將全部接受原單位的債權債務，并及時辦理債權債務轉移手續，重新簽訂借貸合同。
然而，改革往往并不沿著改革者設計的軌道運行。幾家公立醫院改制后半年多來，只有市中醫院有了較明顯的改觀，其余兩家醫院各方面的矛盾反而更為激化。
北京鴻信公司按管市三院后，半年換了5位院長，協議書簽訂的第二個月，就把職工工資降為70%；院方要求50歲以上的職工內退，只發給國家標準工資的30%。職工們表示抗議，自2004年11月起，6次去市政府上訪，強烈要求政府將醫院收回，得不到回應，12月13日去省政府上訪，問題仍未得到解決。于是，12月18日，全院職工冒雪在醫院門口靜坐6天，無人過問。第七天，職工又去省委省政府上訪。12月27日，省里派聯合調查組前來菏澤，召開了職工代表會，聽取意見。稍后，市政府同意鴻信公司撤出三院。
市第二人民醫院的境遇大體也與三院相似。 市立醫院成“焦點”
體現“一刀切”模式最為明顯的做法是，菏澤將該市唯一一家綜合實力最強的三甲醫院——市立醫院也強行“賣”掉了。由此引來最為強烈的爭議。因為該院的經濟效益一直不錯，截止到2004年4月30日，該院調整后凈資產達1.4億元以上(含有形資產、土地、商譽)。
“照理說效益差又嚴重虧損的醫院，賣掉也就賣掉了，可我們醫院效益一直很好，為什么也賣掉？市里一直就沒一個說法，就連怎么個賣法也是極其不透明。”菏澤市立醫院一位醫生這樣對記者抱怨。
他的話記者很快就從市財政局得到了證實。由于虧損，市里每年要向這些市屬醫院每家撥大約40萬元的補貼，惟獨市立醫院經濟效益好，從1998年就“斷了奶”。
另有一位醫院的干部私下里向記者反映，“市立醫院被賣掉完全是政府在與外界做‘交易’，政府要引進外資，要把其他醫院賣掉，就必須把市立醫院‘搭配’進去。”對這種說法，記者雖沒有找到足夠的證據，但經過一番調查后認為頗有道理。
購買菏澤市立醫院（包括分院）的是上海的道勤控股股份有限公司。同時，道勤公司還收買了菏澤市第三人民醫院。而此前，菏澤三院由于職工的強烈不滿“賣”后又被迫收回。
道勤公司菏澤人都熟悉，它原本不是“搞醫的”，它是到菏澤市搞煤礦開發的。據資料顯示，菏澤巨野煤田目前探明總地質儲量為55.7億噸，是華東地區尚未開發的最后一塊大型整裝煤田，總面積1210平方公里，主要分布在菏澤境內。
據調查發現，于2002年11月，道勤與菏澤市政府合資成立菏澤世紀能源有限公司，2004年4月完成第一次增資擴股，注冊資本1億元人民幣。記者在方圓20公里的菏澤開發區，還看到菏澤市政府為道勤留出的30個億投資的土地。
“醫院還是按照原來的模式在運行，職工的薪酬體系、激勵機制都沒有改變。”市立醫院的一位職工告訴記者。
看來，道勤公司可能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醫改的遠慮與近憂
“2003年，菏澤市縣級以上的公立醫院虧損4554萬元，鄉鎮醫院資不抵債，甚至職工工資都不能正常發放。公立醫院在分配上吃大鍋飯，用人是終身制，人浮于事，難以管理，缺乏自主管理的動力……
“這些都是一些表面現象，更多的是財務上的問題，醫院領導貪污、受賄，回扣、紅包，導致公家資產流失。
“市立醫院要蓋5萬平方米的病房樓，竟然花去200多萬元的吃喝和調查，這是國有資產的流失啊。前任院長因為吃回扣而外逃，負責財務的人也跳樓自殺了。”
菏澤市副市長何茂遠曾不無憂慮地在不同場合這樣表述該市的醫院現狀。就是他擔任醫院改革執行小組組長期間，賣掉了菏澤市的5家醫院，他被很多人私底下稱為“醫院劊子手”。
當有媒體記者問：改革的形式有多種多樣，為什么一定要都“賣”掉呢？
何茂遠激動地說，“醫院的體制必須進行改革，而且要進行得徹底，不改產權的改革就不是真正的改革。真正對人民負責任，就一定要深化改革，如果不在這個基礎上，就不會出現健全的體制。”
那么，產權的改革(“一刀切”公改私）就真的能讓這些公立醫院起死回生嗎？對此，菏澤醫界人士仍表示懷疑。
市立醫院改制后，醫院的一些新做法在醫生和患者中很快就產生了影響。“醫院沒獎金了，只有提成：藥品提成、開單提成。有的專家光開單提成，一天就有二三百，一個月多的上萬，少的兩三千，醫院也是靠這個把部分專家穩住。院領導在會上說，要提高設備利用率，只有設備都轉起來了，才能多掙錢！”市立醫院的一位科室負責人這樣對記者說。“現在病人看病只要頭痛就做CT，也不管你是感冒頭痛，還是神經頭痛。做一次CT得花230元，做一次核磁共振400多元……俺菏澤的老百姓是全省最窮的，家里的麥子都賣了，來看病，讓醫院兩個化驗單就給開光了。”患者也證實了這位醫生的說法。
最近，菏澤又有傳言，說道勤公司倒閉了，菏澤市立醫院可能被倒賣掉！這一消息記者雖未能在菏澤市政府和道勤公司處得到證實，但據媒體報道，由于受去年宏觀調控影響，道勤投腔面臨資金困境，道勤系下的資產不斷被凍結拍賣，包括上海道勤控腔總部的三層辦公樓已被法院凍結，進入司法拍賣程序，并在上海當地一家媒體上刊登了拍賣公告。今年上半年，香港寶福集團收購了上海道勤醫院投資管理有限公司80%的股權，成為它的最大股東。
按照菏澤市政府與道勤公司簽訂的協議，道勤公司將在一年內付清4000萬元首付款之外的“市立醫院轉讓價款的剩余款項和按2%利率利息剩余款項占用費”，并保證在“2005年底建成1000張床位的病房大樓”，但截止8月底，要建大樓的地方還是一片長滿野草的荒地。
今年下半年，“市場化非醫改方向”，“醫改應堅持政府主導”等來自衛生部的聲音仿佛給菏澤那些被“賣”醫的職工打了一劑強心針，他們更堅定了“誓死不賣醫院”的決心。
據悉，菏澤市第三人民醫院的職工，正準備聯名向山東省高級法院起訴菏澤市政府，請求“將醫院收歸國有，并給違法違紀者應有的懲罰”。（完）（記者 章功）
后記：
本刊即將付印之際，從菏澤傳來消息，9月7日，菏澤市立醫院經過一年的改革、兩次被賣的命運，又回歸到國有。當日，全院職工用煙花爆竹來慶祝市立醫院的回歸。原來，今年7月初，道勤公司把自己持有菏澤市立醫院80%的股份，以3200萬元的價格賣給了深圳寶福公司。由于醫院職工的福利下降和寶福公司擬進行裁員等原因，職工聯名向市里反映相關情況，市政府組織調查組進行調查，根據調查報告，最后決定將市立醫院收回。
編輯：林彥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