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帶著10多個博士生的大學教授,又是一個年銷售收入6000萬元的軟件企業董事長,還身兼若干社會職務。一人身跨產學研三界,他怎
么平衡這些角色?當董事長的收入還不如做教授多,他在追求什么?
王海洋,1965年2月出生于山東文登,1981年考入山東大學計算機科學系,1997年被評為教授,并擔任山東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學院副院長、博導。1992年創辦山東地緯計算機軟件有限公司,先后任總經理、董事長。2000年他獲得霍英東青年教師基金;2003年、2005年兩次當選“山東省軟件企業十大領軍人物”。
不愿談錢的企業家
記者:祝賀你今年再次當選“山東軟件企業十大領軍人物”,但聽說你沒去領獎,是不看重這個榮譽嗎?
王海洋:圈子里朋友很多,又對我挺好,抬舉我,才把我弄成山東軟件企業十大領軍人物。
記者:1992年你才27歲就被評上副教授,作為學者前途光明,卻中途去辦企業,為什么?
王海洋:1992年正是辦公司熱,光山東大學就有幾十個、上百個公司,別人都說我湊熱鬧。說是辦企業,其實就是注冊一個公司,帶著我們教研室10幾個人做軟件項目開發。結果企業越干越大,我越干越下不來臺了。
記者:背后有山大計算機學院做科研和人才支撐,這是地緯公司相比別的軟件公司的優勢吧?
王海洋:要說我們的優勢就是比較團結,就像一個家族式企業。一般這種體制很難活下去,像清華同方、北大青鳥最后和學校的關系就只剩下產權了,現在這種體制全國都少見了。
記者:既做學院的副院長、教授,又當校辦企業的董事長,公司員工又是你的同事,你怎么平衡這種復雜的利益關系?
王海洋:其實每一攤我都辭過職,辭職信交上后,校長大發雷霆。
我現在非常矛盾,昨天還沖員工發脾氣。我本身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人,不愿意計較利益。但做企業不計較又不行,現在光濟南公司一個月運行成本就170多萬,所以我很痛苦。
我之所以選擇做董事長,不做總經理,就是只想從戰略上去把握,不想和別人談利益,談錢。我也談買賣,但從來不談數字。這可能還是當老師的清高吧。在企業里我給自己的薪水很少,并不比當教授掙的多,因為覺得自己在公司的時間很少。
只想老老實實帶學生
記者:我還以為你喜歡管理,才下海辦企業呢?
王海洋:我對公司的管理和運作一直缺乏一個完整的概念,我們公司一直是校辦企業,有點研究所的性質。我非常清楚,企業要做大,就必須改制。但是,改制就要拋開人情,重新建立一種適應競爭的企業文化。可一邊是最初跟著我干的這十幾個人,就跟我的親人一樣,一邊是后來社會招聘的200多個人,都不能傷害,都要照顧好,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記者:那你覺得目前自己做教授和做董事長,哪個更稱職?
王海洋:做教授也很難,要有很厚實的基礎,特別是做信息技術,學術上的掌控難。我在我們院里帶博士很多,現在我還帶著10多個博士生、20多個碩士生呢。自認為對博士生很盡心,每個博士生的選題和研究過程,都是我親自指導,每周要與博士生見一次面,給碩士生上課,還給學生做講座。
本來我就對管理企業沒興趣,就想老老實實帶學生。當一個老師,做一個專家。所以平時公司去的很少,一周去不了半天、一天。
記者:那是什么力量在支撐著你,將一個注冊資金不到100萬元、10幾個人的小公司,發展到如今凈資產5000余萬元、200多個員工的大企業,最近還被評為“山東省十大優秀軟件企業”?
王海洋:很大程度上是自己的為人原則,我覺得自己已經很不專心了,一直想辭掉這個董事長,但現在這個狀況很難離開。這些年完全憑著一種社會責任感、使命感在做企業,就像一個做了父親和母親的人。我現在每天都在轉換不同的角色,讓自己知道該干什么。
記者:你最崇拜的人一定是學者式的人物?
王海洋:你可能想不到,我最崇拜像張瑞敏那樣的大企業家。因為我做企業,知道做企業的難處,所以就更加理解他,尊重他。像他這樣的大企業家,其實就是給社會作貢獻,為社會提供產品,自己非常不容易。他必須同時是一個心理學家、政治家、哲學家、管理學家和行業專家。
父母為之驕傲的兒子
記者:您選擇留校,做大學教授是您兒時的夢想吧?
王海洋:我的父親是縣里的一個普通干部,那時候我還是農村戶口,家里人覺得能轉成城市戶口,和城里人平起平坐,不在農村呆著就行了。
大學畢業最大的理想就是回家找個單位,侍候爹媽。結果系里推薦我讀研究生,就讀了;研究生畢業后,老師讓我留校,就留了;老系主任又讓我讀博士,就讀了。
記者:走到今天,覺得誰對你影響最大?
王海洋:應該是我父親,他教給了我寬容與理解。小時候,家里很窮,吃不上飯。父親的舅舅家有點糧食,奶奶就讓父親去借點回來。但他們沒給奶奶這個面子。后來,我父親當上縣城的一個小官,他舅舅家的表弟來找我父親幫忙安排工作。母親說不用管他,你看那時候那樣對奶奶。但父親說了句“那時候,那種環境——”,還是幫了他們。
記者:記憶中對你影響最大的事情是什么?
王海洋:我有兩件事瞞了父親一輩子,直到他去世我都沒告訴他。
上高中后,我家搬到縣城,我一個人留在家鄉上學。父親為了感謝我的老師,給我老師送了魚。那時候,數學老師對我特別器重,整天給我吃小灶。但父親恰巧沒把魚給他。于是數學老師就刻意刁難我、折騰我,故意不給我改作業。但我一直把它壓在心里,堅持考上大學,直到父親去世都沒告訴他。后來我也寬容了這個老師,使我以后做事更加注意把方方面面照顧好。
還有一件事,來上大學時兜里只揣著60塊錢,每個月就靠17塊錢的助學金。但我父母整天驕傲地對別人夸“我這個孩子上大學沒花我們的錢。”其實,私下自己經常餓肚子。
1985年大學畢業后,我就開始做軟件項目掙錢,一個項目能掙一兩千塊錢,相當于那個時候一個工人一年的收入。并給家里寄錢,所以父親一直以為我在大學生活得很好,并以此為驕傲。
記者:這些事對你做人做事產生什么影響?
王海洋:我覺得我從小就比較委屈自己。這使得后來做企業有很多想法因此實施不了。有時一些想法本來很好,但只要傷害到別人我就不做了。所以企業永遠都做不大,自己也成不了企業家。
我朋友很多,大家都知道我對朋友很義氣,只要朋友需要的事情,即使委屈自己,也在所不辭。
在學院里,大家對我挺好,雖然我想法挺多,也不好傷了大家感情,也要把院里的事情做好。
記者:那你不覺得自己妥協太多嗎?
王海洋:我覺得自己是一個簡單的人。我常對員工說,做企業,完全講利就是一個畜牲;完全講義,就是一個傻瓜。不是妥協就能做好所有事情的,具備不同的實力,妥協的標準是不一樣的。
對每一個人都應感恩
記者:聽說前不久你在山東經濟學院設了一個“地緯杯獎學金”,并給學生做了一個講座,很受歡迎。
王海洋:獎學金主要用于獎勵優秀貧困生和優秀學生,這些孩子上學不容易,很少的錢可能對他們影響很大。將來成為社會的棟梁,如果那時候他們認為這些錢曾經對他們有所幫助的話,對我和我的同事來講就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了。
給學生做講座時,我說“如果一個人有足夠的錢,足夠的實力,天天幫助人,那多快樂。”而做公司卻整天就想著怎么掙別人的錢,那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感覺。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能天天幫助別人,那就達到我的人生目標了。
記者:取得現在的成功,最想感謝誰?
王海洋:我不覺得自己成功,但我認為要對每一個人都充滿感恩,才能活得舒服。不是感謝某一個人,而要感謝所有的人,我覺得人生目標就是快樂地生活在一種文化里、一個環境里。
□本報記者 申紅
責任編輯 張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