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黑商”秩序的膨脹與崩潰

    第一財經(jīng)日報8月20日報道 最近2個月來，重慶市掀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打黑行動，該市原公安局副局長文強及一批億萬富翁級的“黑社會老大”落馬，截至8月17日，該市已有67名黑惡團伙首犯和骨干分子及100余名黑社會團伙骨干成員被緝拿歸案。

    在本次打黑行動中，重慶市抓捕了1544名嫌犯，另有469名逃犯被境內(nèi)外追捕。

    黑道與商

    CBN記者的調(diào)查顯示，目前該市黑惡勢力介入的行業(yè)或豢養(yǎng)、使用黑惡勢力的行業(yè)主要集中在房地產(chǎn)和交通運輸業(yè)。

    本次重慶市已經(jīng)公開的幾個黑惡勢力團伙頭目中，黎強、陳明亮、龔剛模、王天倫、岳村等人都是億萬富翁，其中黎強經(jīng)營運輸業(yè)及房地產(chǎn)行業(yè)，龔剛模做摩托車行業(yè)，王天倫做屠宰行業(yè)，陳明亮主要經(jīng)營娛樂業(yè)并準備進軍地產(chǎn)行業(yè)，岳村及陳坤志主要做高利貸。

    重慶市公安局局長王立軍此前曾稱，該市某涉黑企業(yè)總資產(chǎn)高達30億元。盡管重慶市資產(chǎn)超過30億元的民營企業(yè)屈指可數(shù)，但因時間關系，CBN記者目前暫無法確認究竟是哪一家企業(yè)。

    但CBN記者用幾天的時間找到了王立軍所提的該市企業(yè)被黑惡勢力單筆敲詐金額第二大的那家企業(yè)，該企業(yè)被黑惡勢力一次性敲詐5000萬元，被敲詐最多的是一次敲詐1億元。

    調(diào)查顯示，重慶A房地產(chǎn)企業(yè)在渝北區(qū)某地塊與另一家辦公地在渝中區(qū)的B公司聯(lián)合搞開發(fā)，并為該地塊的拆遷等前期工作支付了1億多元成本，但該地塊按照程序仍需要通過土地交易市場公開“招(標)拍(賣)掛(牌出讓)”。

    某黑惡勢力獲悉此事后，就派人到這塊土地的拍賣場上攪局：每次舉牌加價600萬元，黑惡勢力旗下那家公司不斷地舉牌推高地價——因為A公司已經(jīng)支付了1億多元的前期成本進去，因此不得不忍痛應價。

    后來A、B公司承受不了，立即通過中間人進行溝通，對方要價5000萬元，后以4700萬元談定，A、B公司還應對方要求，找另一個黑老大(該人已落網(wǎng))做擔保，后買地方才如愿拿到該地塊。

    買地者隨后支付了1700萬元到黑惡勢力旗下公司賬戶上，但是該公司老板后來越想越覺得憋屈，就拒付，黑惡勢力就找到當時負責斡旋此事的B公司老板逼債，并在某夜在重慶市某五星級酒店門口，派幾名打手手持長刀追殺B公司老板。

    其間，B公司老板被逼無奈，要求在該地塊中退股，他先期以現(xiàn)金投入600萬元，B公司協(xié)助拿地也被折算成相應投資金額，但退股時要求退6000萬元。

    不過A公司并不認同拍賣場上的交鋒這個說法，該公司提供的版本是B公司欠下高利貸，被逼債所以退股這一說法。

    不過A公司某高管8月17日向CBN記者確認了該公司曾向B公司老總支付6000萬元這一事實。但他第二天改口稱其中3500萬元為退股費用，其他是沖抵的往來款。

    該高管稱自己所在的公司及他本人未受到黑惡勢力威脅。但B公司老板在與CBN記者通話多次后，一直拒絕談及此事，他稱，由于追殺他的人大部分都在逃，他自己及家人的生命面臨嚴重威脅。

    黎強的一個競爭對手19日向CBN記者提供了重慶渝強實業(yè)公司在商業(yè)競爭中使用黑惡勢力的一些證據(jù)。

    2006年11月，黎強與C公司進行營運指標轉(zhuǎn)讓交易，后C公司要求終止交易，但黎強強買。2007年8月9日，黎強指派七八個20~30歲的男青年，在重慶市鵝公巖大橋南橋頭，搶走了C公司的一輛客車，將駕駛員和隨車人員挾持。

    重慶市冠忠公交公司某主要負責人在接受CBN記者電話采訪時稱，幾年前該公司旗下有路隊因為線路運營問題，常受到黎強旗下公司的人的影響，其中包括打架。

    規(guī)則亟待重建

    CBN記者曾在重慶親身經(jīng)歷過幾次有黑惡勢力參與的場面。

    2006年4月14日，重慶市聯(lián)合產(chǎn)權交易所拍賣大廳拍賣重慶奧妮化妝品三工場土地，出現(xiàn)40多個全身黑西裝且留“小平頭”(重慶人對只留不足1厘米頭發(fā)的發(fā)型的稱呼)的彪形大漢。這些小平頭很整齊且相對較安靜地坐在重慶市聯(lián)合產(chǎn)權交易所二樓的拍賣大廳外的椅子上，一些小平頭則分布在拍賣大廳后排、拍賣廳門口，以及該交易所一樓大廳內(nèi)。

    該場拍賣后來被當?shù)鼐秸J定為串通拍賣，當?shù)匾晃徽賳T認為這是一起央企在渝涉黑的案件。

    本報今年4月14日曾以《中糧鵬利重慶拍地懸疑》對此進行深度報道，不過中糧鵬利方面的李廣泉當時對CBN記者強調(diào)：“中糧是一家堂堂正正的央企，不可能會與黑社會做交易。”

    目前與此案有關的陳坤志及龔剛模均在本次打黑中落網(wǎng)。

    另一個場面是今年6月29日，重慶市美麗殿公司實際控制人熊明剛手持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的一份裁定書前往重慶海聯(lián)職業(yè)技術學院履行投資人權利，在校內(nèi)被20多名身份不明的人沖出，在暴雨中圍攻，熊明剛被打斷一根肋骨。重慶市公安局局長王立軍事后批示，啟動了對該市警察指揮中心及渝北區(qū)公安分局的行政問責，目前檢察機關已經(jīng)批捕一人。

    6月17日CBN記者前往渝北區(qū)政府采訪時，發(fā)現(xiàn)距離該校校門靠寶圣湖150外的公路轉(zhuǎn)彎處，依舊有20多位“小平頭”聚集。熊明剛認為，這是長期霸占其高達7億多元巨額資產(chǎn)的凌霄請來“扎場子”(重慶土話，有“做支撐”的意思)的黑惡勢力。

    海聯(lián)職業(yè)技術學院在今年6月15日曾聚集60多人沖擊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并打傷2名法警。

    重慶市政府新聞發(fā)言人周波8月13日在回答CBN記者針對這一問題的提問時稱：“由于這個事件的經(jīng)濟糾紛引發(fā)的對社會的不穩(wěn)定，我們絕不能夠容忍，特別是個別人采取極端的行為想達到自己的目的，我想也絕不能手軟。”他說，當?shù)亍包h委、政府特別是有關職能部門絕對會依法依規(guī)來妥善、全面處理好這件事情”。

    當?shù)孛襟w8月17日刊發(fā)重慶市政法委書記劉光磊的一篇專訪稱，目前“滋生黑惡勢力的土壤和環(huán)境依然存在，黑惡勢力犯罪活動仍然處于一個比較活躍的時期”。

    劉光磊說，一是滲透的領域不斷拓寬，大到能源、交通、建筑等事關國計民生的重點項目，小到糧油菜肉等事關老百姓日常生活的商貿(mào)活動，只要有利可圖，黑惡勢力就無孔不入。

    其次，當?shù)睾趷簞萘ηХ桨儆嬂瓟n腐蝕黨政干部和政法干警，尋求“保護傘”。一些黑惡犯罪頭目甚至披上了人大代表、政協(xié)委員等政治光環(huán)，加緊向政治領域滲透，尋求“政治庇護”，危害執(zhí)政基礎。

    其三，當?shù)赜械暮趷簞萘σ院陴B(yǎng)商、以黑護商的特征明顯，一些黑惡勢力已經(jīng)坐大成勢，組建的公司擁有不法資產(chǎn)上億元，并以公司企業(yè)為依托從事洗錢、偷稅漏稅等犯罪活動。

    劉光磊稱，當?shù)睾趷簞萘Ψ缸锸址ǘ鄻樱侄蝺礆垼恍┖趷簞萘ο嗷セ鹌礌帯皥鲎印保瑥娦惺杖”Ｗo費，導致命案頻發(fā);一些大肆從事綁架和敲詐勒索活動，個別黑惡團伙甚至綁架他人到澳門，以賭博為手段進行敲詐，涉案金額特別巨大;一些“放水”(放高利貸)斂財，以高得驚人的利息強行放貸。

    “不少犯罪集團已經(jīng)集‘黃、賭、毒、槍’于一體，瘋狂從事殺人、傷害、綁架、販毒等嚴重刑事犯罪活動。有的甚至組織、唆使黑惡勢力成員，利用征地拆遷等煽動群眾集訪鬧事，向黨委、政府發(fā)難。”劉光磊說，這些都嚴重干擾和破壞了該市正常的市場經(jīng)濟秩序，嚴重危害了人民群眾生命財產(chǎn)安全，成為建設平安重慶的巨大障礙。

    “要給黑惡犯罪致命一擊，做到政治上鏟除、經(jīng)濟上摧毀、組織上消滅。”劉光磊稱，該市下一步將抓緊偵破涉黑涉惡案件的審理，深挖保護傘，加大打擊力度，強化綜合治理并建立長效機制。

    “這一次打黑后，估計以后重慶的這些公司在一些大型商業(yè)活動中動用黑惡勢力的做法將會減少或逐步改變。”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重慶企業(yè)老板對CBN記者說，因為規(guī)則已經(jīng)變了。 (本文來源：重慶晚報 作者：朱昕勤 黃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