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妓在化妝時往往在唇部點一個圓點營造櫻桃小口的質感 勘破明月 東京藝妓投入市井 在匆忙奔向現代化的荒涼之路上,一些日本人開始回頭從歷史和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東京廣告職員藤本潤是東京當地人,他已經年過40,終日都生活在喧囂躁動的現代大都會中,為了放緩整日疲于奔命的腳步,他邁進了日本昔日的文化殿堂,每年都要抽出時間到京都與藝妓接觸幾次。 窺探過藝妓 在藤本潤接觸的藝妓當中,他認為勝野最為特殊。勝野意識到了全球經濟的巨大影響,這個骨子里善于變革的女性,盡管出身花柳界,卻走上了一條別人沒有走過的路。她在祗園的中心地帶開了一家高檔茶屋,比傳統茶屋富有現代氣息,這里按照西方習俗,為客人提供葡萄酒。盡管如此,精致的藝妓文化依然是勝野茶屋的靈魂。 勝野說,在許多時候,她發覺自己就是為藝妓這一行而生的。當視野越來越寬廣后,她的內心涌起了一種主動權。她結識到了各種各樣的人,并從他們身上汲取到豐富的社會營養。對她來說,祗園只是一個小地方,但它是通向世界的一扇門,她可以從祗園看到外面的整個世界,從而她也和整個世界連在了一起。 相對于勝野,工藤香澄和她的藝妓姐妹們,要想把握傳統和現代的尺度,卻并不容易。她們看到,京都街頭的同齡女孩子都非常開放,穿著超短裙、松糕鞋,無拘無束,高聲談笑,完全無視傳統的存在。而她們則穿著和服、木屐。作為日本文化中追求唯美主義的產物,她們在任何時候都要表現出優雅、從容、溫婉、矜持。與那些散發著青春氣息的女孩子相比,簡直就像兩個時代的人。因為整天穿著捆綁得很緊的衣服,她們邁不開步子,有些事情根本無法嘗試,比如去快餐店吃東西。有時候,面對那些稀奇古怪的西方食物,她們也想去品嘗一下,但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在同齡的女孩子唱卡拉OK、和朋友一起游玩的時候,她們則在默默忍受著辛苦的訓練。她們付出了自己的青春,為的就是成為一個專業表演者和文化的傳承者。從這一點看,每一位藝妓都應該獲得深深的敬意。 京都的藝妓肩扛著沉甸甸的傳統,清心恪守著行業的各項清規,從未真正融入現代社會。1900年以后,西方審美趣味漸漸流入日本,并大肆蔓延。藝妓小步蹣跚,漸漸跟不上時代的步伐,被慢慢遺忘。于是,“酒樓藝妓”應運而生,她們收費低廉,只提供一般服務和傾聽客人談話。這是一個岔路口:藝妓要么轉變為西式高級女招待,要么堅守傳統。最終,她們選擇了后者,選擇了一條孤寂落寞、飽受爭議的路。 然而,盡管她們拒絕西化,但現代風潮的影響仍然存在。從前,藝妓要與茶屋的“媽媽”簽訂賣身契,甚至要標價拍賣初夜,如今,她們從這種束縛中獲得了解放,開始要求新的權力,自己來掌控自己的生活。 旦那,藝妓的保護人和資助者,負責藝妓們一切開銷的人,也因此退出了歷史舞臺。取代旦那的,則是贊助商。贊助商的名單上,常常出現世界上一些大公司的名字,它們為藝妓提供住房、和服、接待經費等款項。 這種情況在東京體現得較為明顯。東京是一個快速變化的城市,新生事物來得快去得快,一切都不安定,都在變化中。在京都,歷史文化傳統悠久而厚重,但在東京,人們竭力追求的只是新和快,“品味”早已消失在堆滿商品的街頭巷尾。 這種情形使得東京向傳統致敬的人只是少數,和京都固守傳統的藝妓相比,東京的藝妓也在與時俱進,尋求新的生存空間。當藝妓的身份成為城市生活的羈絆后,藝妓們別無選擇,開始尋求變通,在東京街頭于是出現了“兼職藝妓”,“牛奶妹”就是其中之一。 外表秀美端莊的牛奶妹,是一位職業音樂人,古典音樂和現代音樂都是她的至愛。但至今她的朋友們仍然不知道她有一部分時間是在做一名藝妓。“如果朋友們知道了,很多人會吃驚得說不話來,但也有很多人會很感興趣。不過,大概不會有人真的愿意嘗試。這就是我和她們的區別。”她笑著說。 牛奶妹對藝妓的理解是,藝妓就是一幅工筆水彩,濃墨重彩中鑲嵌著精致的線條和靈動的細紋。她認為自己的身上就有著這種日本人的精致和嚴謹,她對此感到非常自信。 牛奶妹與花柳界結緣,是因為她非常喜愛曾經盛行于日本江戶時代中晚期的傳統演唱形式——小唄。她把這種獨特的短歌,吸收到自己的音樂創作中去,試圖在現代氣息與古典精粹之間尋找一種平衡。 牛奶妹對我們說,如果我們不怕勞頓,可以到距赤阪花街和新橋花街很遠的地方去的話,我們或者可以與京城著名的藝妓“偶遇”,那個地方就叫向島花街。我們向牛奶妹展示了一下自己利落的腿腳,牛奶妹二話不說,立刻帶我們起程了。 在京都,藝妓是個清高的行當,而在東京的向島花街,她們則被徹底投入了市井。這是牛奶妹所引見的小手鞠帶給我們的信息。在小手鞠看來,向島花街的客人并不在乎與藝妓交往的種種妙趣,他們期待的只是一場熱鬧的仿古表演。東京的一些大公司,非常欣賞這種表演安排,因為用古典包裝,可以提升現代商品或娛樂的格調。 所以,盡管向島花街的藝妓們試圖恪守傳統,但她們仍然成為了東京服裝設計師和創意總監們追逐的目標。有一點令人想象不到,她們的妝容和服飾所掀起的復古風潮,不僅席卷了日本,在大洋彼岸,比約克、麥當娜以及當紅的一些模特,也因此擁有了一幅奇異的造型。 天香吹斷 藝妓未來堪憂 8月1日,當我們再度來到祗園花街上時,看到人人喜氣洋洋,藝妓們身穿只有重大節日才有的黑色禮服,莊重典雅。她們邁著標志性的細小碎步,從一家茶屋走到另一家茶屋,向老板娘致謝。周圍則是密密麻麻的游客、記者和攝影師。每一個人都和我們一樣,在等待著捕捉這個特別的時刻。 在擁擠的人群中,我們與攝影師溝淵博志相識了。“真是鄙人的榮幸!過去30多年來,每到這一天,我都要來這里拍照。這是我生活的重要內容。”他興奮地說。 一年中,藝妓的節日活動不止這一次,但無論是新年,還是都踴,作為她們生存現狀的見證人,溝淵博志幾乎把所有的場面都通過影像記錄了下來。 關于都踴,溝淵博志解釋說,藝妓的世界不問朝代,只論寒暑。四季更迭是這些奇特女子生活中的大事,其中,最神圣的季節是春季。為了迎接這個萬物復蘇的季節,祗園乃至整個京都整年都在精心地籌備,活動的高潮就是每年四月的舞蹈節:都踴。這個時候,藝妓和舞女會在祗園的歌舞戲院舉行精彩表演。都踴是日本傳統的舞蹈節,多年來一直保持原有的面貌,十分難得。對于對藝妓世界充滿向往的人來說,這是一個絕好的時機,因為在舞蹈節開始前,可以隨意和藝妓聊天,不過禁忌仍然存在,比如在談話中不能詆毀他人,言談舉止不可粗俗,最重要的是,不可亂獻殷勤。 溝淵博志一直覺得自己是在肩負一種使命,他發自內心地盼望他的攝影集能為日本未來的幾代人,呈現出這種文化。他盼望這種古老的藝妓文化能夠得到保護,從而不斷地延續下去,讓全世界更多的人來了解它,認識它。在他看來,像這樣能從過去傳到今天的文化彌足珍貴,不可多得,是日本的一筆價值無可估量的巨大遺產。 但傳統文化隨著整個國家向現代化方向邁進而一步步衰落的狀況,已經形成。如今,京都只剩下250名藝妓,這個數字還在逐年遞減。隨著傳承者的漸次離去,一門流傳了幾百年的技藝也正在逐漸消亡。 像工藤香澄一樣的藝妓們,很難這種傳統文化的敗落。她在向我們談到這個問題時,說:“別人問我是做什么的,我會說我是一名藝妓。不過,對我來說,藝妓不是一份職業。我們這里沒有上班族的概念,沒有朝九晚五,我并不是在一天的某段時間才成為藝妓。藝妓文化已經融入了我的生命,它是我每時每刻呼吸的空氣,是我賴以生存的希望和精神寄托。” 藝妓這一行業的合法性自1872年起被正式確認。獲得官方認可是件大好事,但時至今日,130多年過去了,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藝妓也必須隨之改變。一些藝妓決心挽救這個行業,她們開始求助于互聯網,利用新技術進行自我推廣,為茶屋做廣告,以及招募學徒。但她們努力調整自我來求得生存的結果,并不樂觀。 巖崎峰子認為,盡管藝妓們已經做了大量工作,付出了辛勤汗水,但反響不大,外面的世界也仍然不了解藝妓。所以,藝妓業想生存下去就必須得到幫助,建立起考試制度,獲得社會保障,并解決養老問題。如果不能有效地解決這些問題,藝妓業的未來處境是令人擔憂的。 藝妓的世界就像波濤中的小小舢板。現代人能否在忙碌中給自己一段時間,靜靜地欣賞燭光下的絕美風韻?燈火通明的城市里,燭火的微光已經完全被寫字樓的燈光所湮滅。或許,她們的身姿也將被載入日本風物畫冊,成為記憶里一張永恒的泛黃的相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