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歲女局長遭質疑 縣委試點執政公開權力清單

　　“這個女娃兒不簡單啊，屋里關系有蠻硬。”

　　“這次考試是不是專門為某人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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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歲女孩趙群子去年被任命為華容縣科技局局長，這成了當地不少人茶余飯后談論的焦點。更有人在網上發帖“華容24歲女局長，是福還是禍”，引起了網友的不休爭論。

　　其實，趙群子是從華容縣的一次公開選拔中脫穎而出的，其筆試、面試和總分均為第一

　　質疑的深層根源，乃是人事任免中長期形成的不夠透明的權力運行程序。

　　在華容縣，正在進行縣委權力公開透明運行試點，意圖打破權力運行的“神秘”。本報記者倪志剛 華容報道

　　編者按

　　華容縣委和衡東縣委在全省先行先試的“勘界限權”，雖然起步時間不長，卻開啟了公權力改革的大方向：以規范權力為起點，以公開、透明為手段，首抓“監督權力”。

　　從“責權利須明晰”原則來看，僅有“權力清單”還不夠，“權力清單”只表明“我可做什么”，容易忽視“做錯了怎么辦”。“權力清單”的開出，實際上倒逼“責任清單”。有了“責任清單”，既可明確責任邊界，又可防止“無限擔責”現象。

　　從11月10日起，本報時局版在全省村、縣、市中，各選取了一個樣本，推出的“陽光政務”系列報道，今為收官之作。

　　縣委書記“最有權”，如何監督?

　　“怎么辦?沒文件，沒模式。”華容縣委常委、紀委書記余澤世拋出了這個問題。

　　今年3月11日，華容縣常委會議室，關于黨委權力公開透明運行的座談會在這里召開。

　　之前的2009年11月，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許云昭找到副廳級的華容縣委書記向偉雄，向他表達了將華容和衡東作為縣委權力公開試點縣的意向。在今年3月，此事正式確定下來。

　　這一天開會，就是討論怎么搞，縣委的權力、縣委書記的權力，邊界到底在哪里?

　　“全國的共識，最有權的是縣委書記，一次可以動幾百個干部，一個人可以動很大工程。”向偉雄在座談中主動提到縣委“一把手”權力問題，在他看來，這是危險的，他認為“執政要安全，人員要安全”，“對法紀要存敬畏之心，對單位、家庭要有負責之心”。

　　與向的話對應的是，株洲縣委原書記龍國華調任株洲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前，突擊提拔百余干部，被舉報到中紀委，終遭查處。

　　2007年以來，湖南省紀委查處的貪腐案中，就有8名是縣委書記。

　　在我國，縣這一級處在國家與社會相連接的關鍵位置，“郡縣治則天下安”。縱觀中國歷史，從秦到清，各級行政區域的設立和稱謂迭次變化，唯獨縣制歷時2000年未變。

　　近來，中央對縣治的重視程度前所未有，比如，財政省直管縣;高配縣委書記，縣委書記任命權收歸省委;開展縣委書記、縣公安局長、縣紀委書記、縣組織部長大輪訓。

　　今年11月，中紀委、中組部印發《關于開展縣委權力公開透明運行試點工作的意見》，要求明確劃分縣黨代會，縣委全委會、常委會及其成員，縣委各職能部門的職責和權限，編制職權目錄。《意見》強調，尤其要加強對縣委書記職權的規范。

　　有媒體的解讀是“重點給縣委書記‘削權’”。中央黨校黨建部教授蔡霞也認為：“縣委權力公開透明運行，其實質是縣委書記權力公開透明運行。”

　　此前，中紀委、中組部主導推動在江蘇省睢寧縣、河北省成安縣、成都市武侯區開展了縣委權力公開透明運行試點。華容和衡東的試點，亦在同一時刻進行。

　　權力清單：著眼“程序”和“透明”

　　“縣委權力必須有法定來源。”據縣權公開文件的執筆人之一、華容縣委辦副主任、政研室主任鄧瓊回憶，在制定縣委、縣委書記權力清單時，他們到處尋找依據。

　　很快，一系列權力清單列出：縣委全委會、常委會的，縣委書記、縣長的，其他常委的。

　　縣委書記共有26項職責——這是湖南第一份縣委書記權力清單，清單包括：參與縣委集體領導、主持縣委決策、組織醞釀干部任免人選、指導制定干部調整方案等。縣長的則為21項。

　　不過，也有人認為，雖然權力清單有開創意義，但縣委書記很多職責仍較虛，比如“完成上級交辦的其他工作任務”等。

　　此外，華容縣還編制了一系列文件，如《華容縣委權力公開透明運行流程》、《“三重一大”事項集體決策制定暫行規定》、《縣委管理干部任免票決制度》等。

　　這些制度中，程序、透明成為最突出的要點。為此，華容縣制訂了9個事項的透明運行流程。比如重大事項決策流程，就包括事項界定、方案設計、方案公開、方案修改、決策建議、集體決策(縣委全委會、常委會)、決策公開等9個步驟。

　　另一試點地衡東，他們在全省率先制定了《衡東縣委權力運行程序規定》。

　　而在制定出全國首份“縣委書記權力清單”的河北成安縣，確定縣委職權50項、縣委書記職權27項。成安對縣委50項職權的行使流程進行明確，逐項繪制出73個流程圖。成都武侯區在四川省第一個提出取消書記辦公會;江蘇睢寧縣則推行重大事項議決權、否決權分離制衡機制。

　　正如睢寧縣委書記王天琦說，改革都圍繞一個核心：限制不當權力，強化正當權力，建立用權規矩。

　　規范權力，“碰頭會”決議被否決

　　華容縣的“用權規矩”很快從紙上走向現實。今年6月，一個由分管縣領導作出、在以往是很正常的決策，被否決了。

　　當時，華容縣通過招商引進了一投資近1.5億元的國家10萬噸儲備油脂項目，選址為一閑置的國有油脂廠。為讓項目盡快落戶，分管縣領導以碰頭會和辦公會議紀要形式，決定將油脂廠轉讓出售。

　　縣委權力公開透明運行領導小組得知后，認為此舉有違權力公開程序，于是與分管領導溝通，責成相關部門履行程序，先召開聽證會，再以縣委常委會集體決策的形式予以通過。此事在縣政府引起震動。

　　華容縣一份材料說：“我縣決策都比較規范，但也存在重大項目、大額度資金安排上以領導辦公會議取代集體決策等不足。”

　　現在，按新的規定，重大事項決策、重要人事任免、重大項目安排、大額度資金安排使用都必須走程序，否則，要追責和處罰。

　　楊志云是華容縣人大常委會原主任，現任華容縣重大決策咨詢委員會委員。這個機構主要為縣里重大事項做決策參考。

　　“不在位，我們比較超脫，看問題也要更客觀一點。”楊志云說。

　　今年來，華容縣常委會討論議題97個，其中15個來源于群眾組織和個人。重大決策咨詢委員會是這些議題的貢獻者之一。

　　華容縣紀委副書記楊建軍介紹，在他們的設計里，準備建電子監察系統，所有重大事項決策運行必須進入這個系統，一旦違反程序，系統會自動報警。

　　除了研究干部問題，華容縣委常委會每次都安排不同的旁聽人員列席，人員主要來自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普通群眾代表等。“列席人員在征得主持人同意后可當場發表意見。”華容縣委辦一位工作人員說。

　　“靠權力清單就能給權力套上韁繩?”

　　老百姓除了有機會參加常委會，他們到華容縣委、政府辦事時發現，縣委、縣政府領導的職責、辦公室電話、手機全部在公開欄公開。

　　公開還延伸到網上。今年5月11日，網友“華容老百姓AAA”騎摩托進入華容縣城，在富豪花園和縣檢察院之間的路段摔倒，嘴唇被劃破，原來是水泥路面落差高達10厘米。13日，他在紅網論壇發帖，稱這條路是“豆腐渣工程”。6天后，這位網友注意到，一個叫“華網中心”的ID作出了回復，解釋這條路爛的原因，并稱公路局正準備改造。

　　對于“華網中心”這條ID，華容網友并不陌生，這是華容縣委網絡發言人官方ID，它經常出現在反映問題的帖子后，作出回復解釋。這是縣委權力公開透明運行的一部分。

　　在縣委特別是縣委書記的權力中，干部人事任免權的效力最大，其他一切權力都可以由此派生出來。

　　華容縣的相關規定有3個亮點：空缺職位必須向全社會公示，差額推薦，縣委常委會或全委會無記名投票表決。

　　按照該縣差額競職選任干部制度，全縣黨政機關和事業單位的干部，必須通過差額推薦、差額競職、差額考察、差額決定。每個職位的報名和推薦原則上不得少于5人，可以個人自薦、領導推薦、組織推薦幾種方式。

　　從去年開始，華容實行了研究干部任免由縣委常委會無記名票決制，而對鄉鎮黨政正職則要求由縣委全委會無記名投票表決。其中三類人不能進行票決：未經民主推薦、未經組織考察、意見分歧較大或有重大問題未查清楚的人。

　　“這主要限制縣委書記的權力。”華容縣一位工作人員私下跟記者說。

　　2009年6月至今，該縣已有300多名干部通過縣委常委會投票表決通過，10多名鄉鎮黨政正職通過縣委全委會投票表決。

　　權力有天然的擴張性。有人質疑：“僅靠幾份權力清單、幾個流程圖，就能給權力套上韁繩?”這不僅是華容面臨的問題。

　　正如媒體指出的，關鍵在于“一把手”愿不愿意改革，是真改革還是假改革。因為權力公開運行，首先限制“一把手”權力。

　　蔡霞教授分析，阻力主要來自三方面：首先是觀念，如果執政者觀念沒有改變，肯定是改革最大阻力。其次是利益，改革必然會使過去在高度集權中獲利者的權力削弱。最后是顧慮，如果按照公開透明民主的方向行進，會不會失控?

　　也有學者指出，如果縣委權力公開透明試點能夠與人大改革、政府改革有機銜接，整體設計，將會產生更好的效果。

　　規范權力是公開權力的前提

　　王學杰：省委黨校、湖南行政學院公共管理教研部主任

　　汪玉凱：國家行政學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

　　毛壽龍：中國人民大學教授

　　瀟湘晨報：縣委權力公開透明運行的關鍵點，是不是限制、規范縣委書記的權力?

　　王學杰：對。縣委書記權力的運行要公開透明，這是我國政治改革、民主建設的重要一環。縣委管理的范圍很寬，權力很大，縣委權力運行的關鍵是縣委書記。縣委常委特別是縣委書記權力的公開規范將是今后改革的方向。很多問題都出在用人上，縣委書記權力太大，如果在用人問題上不公開不透明，將產生很多問題。

　　汪玉凱：把縣委書記的權力曬在陽光下，這是一個很大的限制，更有助于人民監督。縣委書記如果權力過大，成為一個“小皇帝”，出問題的概率就比較高。光靠公開還不夠，要對權力進行梳理，哪些權力不應該由縣委書記或縣政府來行使，哪些權力要給市場、給社會行使。首先要規范權力，其次再公開權力。規范權力是公開權力的前提條件，沒有權力規范，光談公開不能解決問題。縣委書記主宰著用人權，如果能把用人權公開就更好。

　　毛壽龍：肯定是要限制最核心的權力，包括部門審批權和其他一些公共權力。

　　瀟湘晨報：這項改革最大的阻力可能來自哪些方面?

　　王學杰：改革在實行中肯定會有阻力，可能來自縣委領導班子，也可能來自縣委書記本身。長期以來權力不規范不透明成了習慣，縣委書記習慣于不公開不透明、隨意運行權力。這項改革對縣委書記是一個考驗。規范縣委書記的權力，其實對我們領導干部是一種愛護。

　　汪玉凱：阻力肯定來自于當權者，比如縣委書記、縣長。如果說不能做通他們的思想工作，這個公開是有限度的。縣委書記如果境界較高，愿意接受監督，愿意公開，會對下面的人形成正面影響。

　　毛壽龍：阻力可能來自于縣委書記的“習慣”，也可能來自于上級部門，很多部門是垂直管理的。

　　瀟湘晨報：縣委權力公開透明運行，是否意味著更大范圍引入黨外監督?

　　王學杰：公開透明，實際上就是一種監督機制，就是讓民眾監督縣委領導班子。公開透明本身的含義就是讓民眾知道權力的運行，民眾的知情權是監督的必要前提，沒有知情權就無法監督。

　　汪玉凱：體制內監督是有限度的，雖然有上級對下級等很多監督，但還不夠。實際上，只有通過媒體、社會的多重監督，才有更大的效果。

　　毛壽龍：對。外在監督對縣委權力的公開透明運行很重要。（記者 劉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