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16日，研究生小李碩士畢業已經整2年零2個月了。和其他大部分研究生不同的是，他在讀研期間寫了數篇碩士論文，只是署名寫上了別人的姓名，為此他得到每篇4千元左右的報酬，大部分是替在職研究生所寫，全部順利通過審核。小李說自己現在不再替別人寫論文，但是在高校里，像他這樣的替別人寫論文的研究生仍然存在，甚至有人專門組織團隊提供所有專業的研究生論文代寫服務，論文槍手并不固定，一般都是高校

在讀研究生，隨著老槍手的畢業，下一屆的在讀研究生又成為新槍手。

????從最初到成長，小李說自己最后曾經組織過一個槍手聯盟，論文槍手之間互不認識，聯盟雖然神秘但也松散，現在已煙消云散。不少高校教師表示，明碼標價的論文代寫最后傷害的是社會正氣。

????A 研究生踏上論文槍手之路

????2008年9月，上海某高校的研究生開學，小李正式成為一名在讀研究生。4個月后，已經讀完管理學一個學期課程的他接到了曾經大學同學的電話，問小李“能不能寫一篇管理方面的論文，要求2萬多字，一個月交稿，寫完給3千塊的勞務費，能不能寫？”

????小李回憶說，“當時很為難，不知道這個事情是什么性質。論文自己以前寫過，如果是朋友要做管理方面的論文的話，我是學習管理的，當然可以給幫個忙，幫忙討論一下，甚至幫寫某個章節也行。再說我們研究生經常寫一些學術文章請導師給指點一下，最后也掛導師的名發表。如果我替朋友寫的話，是我們兩個人的成果，掛他名發表也行，我也沒意見，但是這個錢是咋回事呢？”小李后來和朋友詳細溝通了一下，才明白，朋友在幫別人找槍手，就是替別人寫篇論文。

????小李一開始并沒有答應朋友，他仔細問了問：“這個論文是替誰寫的？有什么要求沒有？幫別人寫不會出什么事吧？”朋友告訴小李，論文是南京某大學一位在職研究生的，在職研究生論文要求比較低，放心寫就行。朋友還對小李說：“這個論文是你自己寫出來，你自己的勞動成果，你就把論文給別人，別人給你勞務費。只要你自己不提要求，別人誰能提意見？再說別人也不知道啊。就等于你自己的知識產權賣給別人了，其他人能說什么啊。”

????在朋友的勸說下，小李答應替別人寫這篇管理學的碩士論文。當時小李剛上研究生一年級，自己并不清楚碩士畢業論文怎么寫，怎么樣寫才能通過審核，但是小李的朋友有豐富的論文寫作經驗，朋友告訴小李：“一般來說，論文都是按照‘是什么、為什么、怎么辦’結構來寫的，根據論文題目把論文要討論的現象說明白，然后再分析分析為什么會有這種現象，最后提出來解決的方案就行。網上有大量的博士論文、碩士論文，可以下載看看別人怎么寫的。”這樣，對碩士論文概念也是一頭霧水的小李開始摸索著替別人寫論文。根據朋友的客戶提供的論文題目，他嚴格按照自己在學校所學到的知識，開始查閱了大量的資料，分析問題產生的原因，從實際運用、理論指導等方面提出來建議。花了一個多月時間，小李說自己“幾乎把所有空閑時間都用來思考論文了，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晚，再仔細思考論文細心分析。”

????一個月后，他把論文寫好了，發給朋友，朋友問他用多長時間寫出來的，小李老老實實地回答說：“一個多月吧，每天都寫。”小李回憶說：“朋友當時笑話我了，說你真夠二的，像你這樣用功，這個錢掙得也太虧了。他說應該摸清論文的套路，基本上三天就能寫出來。”小李的朋友當天就把3千元打到了小李的賬戶上，還告訴他，“以后有論文寫的時候，你再幫忙寫吧。”

????B 只用郵件聯系，從來不見面

????寫完第一篇論文不久，2009年4月，小李又接到同學電話，說小李寫的那篇論文交到導師那里去了，導師看了之后，在論文上批復認為論文第三部分應該增加點內容，朋友說既然接了這個活，就得負責再改一改吧。小李又根據導師的批復意見，把論文改了改，發回朋友。從那以后，沒有接到關于論文的任何電話。小李覺得：“一般高校都是5、6月份論文答辯，應該是這篇論文順利通過答辯了吧。”至此，小李替南京某高校在職研究生寫論文一事畫上了句號，從開始到最后，他始終“沒見過這個在職研究生一面、也從來沒有跟這個在職研究生電話聯系過，沒有他的任何聯系方式。”

????小李問過朋友，“既然你這么能寫，你怎么不自己寫？還要我掙這個勞務費？”朋友打個哈哈把這個問題搪塞過去了，沒有細聊，還說：“是因為術業有專攻，自己不熟悉這個領域，再說有錢大家賺么。”到后來，小李才明白，事情沒有這么簡單：一般接一篇碩士論文的價格是5千到8千不等，有人接了活以后，自己并不寫，再找另外的研究生寫，給他們3千或5千，這就是不讓他們和客戶直接聯系和溝通的原因。另外一個原因是杜絕槍手和客戶溝通，槍手不會知道自己替誰寫的，客戶也不知道誰替他寫的。無從聯系，一切都有中間人。

????小李說開始接這篇論文的時候，“朋友發過來一封郵件，郵件里有論文的標題，還有南京某高校的研究生論文要求文檔，其他什么也沒有。”小李寫完之后，發給朋友。朋友過幾天又把一個導師意見文檔發過來，小李根據這個文檔意見修改了論文。再后來，朋友把錢匯過來。從此沒有音訊，小李說：“我自己也不知道這篇論文過了沒，我想應該過了吧，要不他還得讓我改，或者得把錢要回去吧。反正到最后我也沒有和客戶聯系過。”

????C 槍手越來越多，成立論文“代寫聯盟”

????論文寫完了，盡管經歷那么多問題，但是最后只要通過盲檢盲審，就算“大功告成”。

????小李說：“我從朋友那接過十幾篇論文吧，到最后沒有一篇不通過的。”最開始小李也奇怪，為什么論文會那么容易通過，本來他認為“寫論文是一個很嚴謹的事情，研究生通過兩年或者三年的學習，根據自己的所學理論，結合實際調研，有針對性地提出一些真知灼見，對社會問題的解決甚至學科建設都會做出一定的貢獻。最根本的是，研究生通過自己寫論文的過程，會掌握很多理論調研方法，對以后的工作和科研都會大有裨益。這樣嚴肅事情，別人隨隨便便替你寫篇論文怎么能那么容易容易通過呢？”但是，在接了十幾篇論文之后，小李覺得：“其實寫論文很簡單，通過也很簡單。可能是高校對這一塊抓得不是很嚴吧。”

????小李介紹，不少211、985高校的在職研究生論文都找過他們替寫，但“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我從他們發過來的學校論文格式要求可以判斷他們是哪所學校的，但是名字不知道。”

????小李的朋友有一次問他：“還認識其他專業的研究生嗎？”小李問他要其他專業的研究生干什么，朋友告訴小李：“因為手里有個客戶要數學方面的研究生論文，但是現在認識的人都不是數學專業的。”于是小李在學校找了一個數學專業的研究生，幫別人寫了篇數學專業的碩士論文。慢慢的，小李手中各個專業的研究生越來越多，形成了一個松散但又神秘的論文槍手聯盟。

????小李說：“在外面接各個專業的研究生論文，接到之后，就發給相關專業的研究生去做。至于怎么接的，一方面是其他朋友介紹的，一方面有個朋友在網上發了廣告合伙做。這個槍手聯盟比較松散，大家彼此誰也不認識誰。而且寫完這一篇，隨時可能退出不干了。但是你不干，總有其他研究生干，因為缺錢而又有大把時間的研究生很多。上一屆研究生畢業了，會再找下一屆研究生。”

????在高校里，“如果經常干替別人寫論文的事情，那么你的同學、朋友甚至老師都會知道，但是大家并不會責備你。甚至同校的在職研究生找人寫論文的時候，還會被別人介紹過來找你。很多在職研究生因為年齡大一些，一般都和學校的輔導員之類的年輕老師混得比較熟，他們論文沒時間寫或者自己不會寫，就找輔導員讓輔導員找個人幫寫，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到你手資源很多，你就組織人寫就行了，因為在你的槍手團隊里，什么專業的人都有。”小李介紹說。

????小李回憶，最多的時候，“自己一個月分了十幾篇論文，幾乎每周都是三四篇，有人找我寫。我馬上把東西發給下邊的人，信息都很簡潔。就是論文題目、字數，是否有雙盲的要求，交稿時間，價格。一般接論文的時候，就把客戶的錢收一部分，承諾等交論文的時候，再把余款交清。但是發給槍手的時候，并不給他們錢，頂多給一千。然后就每周會催一下進度，問問他們寫得怎么樣了，也不是自己著急收稿，就是給他們一個提醒，抓緊寫稿。基本上我一周會發一次信息給他們，稿子一般給他們一個月的時間。因為客戶找我代寫論文的時候，一般有三四個月或者半年多的時間。”

????背后 數個槍手的冷暖生涯

????記者調查暗訪了做過論文槍手的研究生，其中一名中文專業畢業的研究生高女士表示：“那時候我們班很多同學都被人家找過，有寫論文的，也有替考試的。那時候我替人寫了一篇小本科論文，來來回回整了半個月。每天都想著這個怎么寫，搞得自己身心疲憊，還覺得自己干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情，以后誰找我我也不寫了。”

????同樣做過槍手的孫女士曾經幫別人修改過格式和摘要，最后沒好意思要錢，別人請她吃了頓飯。她告訴記者：“開始覺得寫個英文摘要、改個格式能掙200元錢也沒什么，后來怎么覺得都不對勁，你收了他的錢他后邊有問題還得找你，說不定哪天事情暴露了，還涉及非法收入。最后也沒要他的錢，覺得就是幫個忙，心里也踏實點。”

????高校 懲處措施缺乏可操作性

????2012年7月，教育部公布《關于對學位論文作假行為的暫行處理辦法》，該《辦法》規定，論文造假者，學位將取消，3年內不得再申請學位。“申請學士、碩士、博士學位，所提交的學位論文，如果出現購買、他人代寫，或者抄襲、剽竊等作假情形的，取消其學位申請資格。已經獲得學位的，依法撤銷其學位。”

????雖然被認為是論文造假者可能遭遇的最嚴厲的懲罰制度，但教育部在 7月16日公布的《辦法》仍被一些高校教師認為存在諸多問題，比如條款太抽象，規定太籠統，一些懲處措施缺乏可操作性等。除了能查出當事人論文和別人論文一致外，其他購買、他人代寫等情形仍沒有有效手段來認定。教育部社會科學委員會學風建設委員會副主任葛劍雄表示：“這個暫行處理辦法沒有對一些概念比如抄襲、剽竊等做出界定，肯定會在實際案例中引發爭議。應由主管部門(如教育部學位辦、各省市教委)根據實際情況制定細則。”

????不少槍手表示：“最關鍵的是這個《辦法》只對購買論文者提出了處理，對代寫者如何界定、如何懲罰，還沒有規定。”河南大學刑法學研究生孫老師表示：“如果是論文槍手公司在網上公開宣傳代寫論文，這個工商部門或者相關執法部門可以對其作出查處、罰款、沒收非法所得等等。但是如果是個人的話，取證比較困難，人不能自證其罪吧，除非有大量的書面證據來證明。目前來說，針對論文代寫方面的具體法律條文還沒有。”

????反思 論文工廠泛濫傷害了誰

????槍手背后的利益鏈條

????◎如何操作———

????如果是團隊作戰，論文就會被分割成很多塊——

????—1，題目和框架：固定模式，題目新穎而且有實際研究價值；

????2，正文：根據框架部分一點點填上去；

????3，英文摘要：一般來說幾百字，得需要翻譯出來 ；

????4，目錄：和后邊的頁碼得對應上，格式必須符合高校的具體要求；

????5，參考文獻：也要中英文都有；

????6，檢測：重合部分，專門找一個人再改。

????◎如何分錢——

????接論文的人一般不寫論文，比如以6000元接到活，拿4000塊錢讓別人寫正文，再花80元找人翻譯英文摘要，花100元找人調整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