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劃局長的權力生意經

　　檢察機關指控，顧湘陵有16套住房，其中包含在北京、長沙的兩套別墅，其家庭財產折合人民幣11594.3591萬元

　　《瞭望東方周刊》記者傅天明 | 湖南衡陽報道

　　曾經風光無限、馳騁房地產行業多年的規劃局副局長，在法庭上落寞地低下了頭。

　　2012年12月12日晚7時，湖南省衡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長沙市規劃局原副局長顧湘陵及其妻子吳利君涉嫌受賄案庭審結束。審判長宣布，因為案情復雜，結果擇日宣判。

　　檢方指控，被告人顧湘陵在擔任長沙市規劃局局長助理、副局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在房地產項目規劃報建審批及工程項目、設計業務的承攬過程中，為他人謀取利益，先后344次單獨或與被告人吳利君、顧湘衡(其弟，另案處理)等人共同收受49人的賄賂，折合共計人民幣2146.2959萬元，馬來西亞幣0.5萬元。其中，人民幣現金1436.6744萬元(未遂108.4574萬元)，以明顯低于市場價格為本人或者特定關系人購房5套，交易時當時市場價格與實際支付價格的差額為384.1055萬元；顧湘陵另有4943.602671萬元人民幣的財產來源不明；同時被告人吳利君還被控涉嫌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

　　為地產商“協調”規劃

　　知情人向《瞭望東方周刊》透露，顧的問題，主要是出在擔任長沙市規劃局相關要職期間，恰逢中國房地產波動最大的時段。顧在那段時間受賄最為密集。

　　顧被指涉嫌的金額達到7000多萬元。湖南一名前規劃局長告訴本刊記者，顧湘陵與湖南大大小小的房地產商產生了關聯，一家家房地產老板主動“攀枝”，豐厚的利益讓這名規劃局副局長防線失守。

　　檢方指控，2001年，一家房地產公司為開發“丹桂雅苑”項目，該公司董事長多次找到顧湘陵幫忙。

　　顧給下屬打招呼，使該項目迅速審批。在該公司的另外一個項目中，顧以規劃局名義找到長沙鐵路總公司房產分處處長協調，對方在權衡關系后，同意土地置換，并安排人辦理了土地紅線調整手續。

　　2002年，該老板開發“中江錦城”項目，為使房屋暢銷，準備將屋頂設計成西班牙風格。在規劃局建管處研究時，有人提出反對意見，顧湘陵以鼓勵創新為名表態支持，使該方案順利通過。

　　2005年，該老板開發“中江國際花城”項目，顧湘陵在加快報建進度、調整局部規劃等方面一如既往地提供幫助。

　　“中江佳境天成”項目地塊原屬于湖南工程機械廠，該廠為改制企業，土地須公開掛牌出讓，幾家實力強大的企業積極參與競拍。為了保證“中江”地產老板“萬無一失”，顧“積極協調”參與競拍的幾家地產巨頭，使他們“知難而退”，同時又將該項目容積率從3.9提高到4.15，并多次進行局部規劃調整。

　　顧湘陵的“協調”很快得到了回報。“中江”地產老板先后以各種名義給顧湘陵送現金20次，其中人民幣20.7萬元、美金0.1萬元；并以明顯低于市場價格為顧湘陵情婦購房，交易時市場價格與實際支付價格的差額為5.3668萬元。

　　為地產商“節省”報建費

　　“報建費”也成為檢方指控的問題之一。2005年，該老板在顧湘陵的幫助下取得“中江佳境天成”項目的土地后，又從項目中送干股給顧湘陵。顧湘陵先后收受干股分紅536.6738萬元，其中108.4574萬元未遂。

　　長沙芙蓉苑經濟適用房小區項目，房地產公司老板擬將該項目部分建筑樓層增加，為此找到顧，將該項目乙團組9至11棟從原規劃審批的9層調至12層。在顧的關照下，該項目戶建筑面積未進行核查。

　　曾有一家房地產公司因為得到顧湘陵的幫助，報建費用“縮水”。

　　萊克辛頓項目用地原屬于芙蓉苑經濟適用房行政劃撥用地。 2006年，該項目進入報建圖審查階段時，用地性質尚未變更。開發商為不耽誤項目報建進度，想直接以商品房性質向長沙市規劃局報送規劃方案。

　　該老板找到顧湘陵，請其給予關照。后在顧湘陵的幫助下，長沙市規劃局于2006年7月在該項目未辦理土地性質變更手續之前即通過了項目設計方案。

　　2007年上半年，長沙市政府出臺新政策：自2007年5月8日起，建設項目的報建費用全面上調。為了使萊克辛頓項目能在2007年5月1日前進窗報建，以達到少交報建費的目的，老板又找到顧湘陵。

　　經顧湘陵批示，在該項目尚未變更用地性質的情況下，長沙市規劃局于2007年4月26日向開發公司發放工作聯系單，憑此工作聯系單辦理了長沙市基本建設項目核費手續，少交報建費用1300余萬元。

　　該老板先后分9次送給顧湘陵等人共計95.9725萬元人民幣。

　　2008年，房地產市場陷入低谷，大戶型住房銷售前景不明。有一個房地產項目的報建方案早已完成，所有住房都是大戶型，為此，該房地產公司股東找到顧幫忙，請其對該項目的規劃設計進行調整，將大戶型改成小戶型。在顧的幫助下，該項目單體建筑得以重新進窗報建。該公司股東則向顧送錢。

　　據公訴人陳述，另外一家地產公司的負責人通過層層關系找到顧，在顧的照顧下，該公司項目中的一棟綜合樓從原來的限高50米變更為100米，容積率也相應提高。

　　變現“絕密”規劃信息

　　地處長沙五一路的湖南省人民政府辦公地址搬遷的“絕密”信息，也成為顧變現的“商機”。

　　當年，長株潭一體化的進程開始升溫，湖南省政府舊址南遷開始列入規劃。2000年，顧湘陵知道這一信息后，立即將省政府將搬遷至天心區的信息告訴長沙一家房產公司董事長。該董事長于2003年通過招拍掛程序取得位于天心區生態新城的項目用地，并開發奧林匹克花園項目。

　　“省政府南遷，必然會帶動土地和房地產的升值。那個地段的房子，當時一兩千沒人要，現在已經賣到了八九千。”一名房地產業內人士告訴本刊。

　　該公司老板先后送給顧湘陵人民幣20萬元、港幣10萬元、美金2萬元。

　　檢察機關調查，給顧湘陵行賄的開發商有50多人，涉及長沙城區諸多樓盤。顧利用職務便利，在加速報建進度、調整容積率、調整局部規劃、土地置換、勸退競拍等方面提供幫助，謀取利益。

　　規劃鏈條上的顧妻

　　顧的妻子吳利君也在規劃部門工作，在案發前，擔任長沙規劃設計院院長助理職務，主要負責給單位承攬項目設計業務。

　　檢方指控，2002年3月，吳利君建議其長沙規劃設計院的同事羅某、徐某合伙承包中國一家建筑公司下屬設計院的設計室。

　　為了利用顧湘陵的職務便利多承攬設計業務，羅某、徐某要求吳利君幫忙介紹設計業務，并為此與吳利君簽訂了內部書面協議，吳利君以其姐姐“吳利明”的名義簽訂了該協議書。

　　該協議書約定三人合伙承包中建建筑設計院及其監理公司，每人各占三分之一股份，按各自所持股份比例分紅，所有業務均按該項目實際收費的10%給予業務提供者業務費，吳利君負責對外爭取業務等。

　　之后顧湘陵利用職權之便多次為羅某、徐某拉來設計業務，羅、徐二人按約定支付業務費以及全部利潤的三分之一。

　　這種利用隱形權力受賄的形式，曾給檢察機關查辦帶來了一定的難度。妻子利用丈夫的職權獲得工程，妻子也付出了勞動，關于這個利益的合法和非法性，在法庭上，辯護律師進行了探討。

　　因為原設計院只有乙級資質，承攬業務范圍有限，2004年，羅、徐轉戰另外一家具有甲級資質的建筑設計院，其間，為了繼續得到顧湘陵的關照，羅、徐向吳利君提出，依然按照此前模式“合作”。從2005年開始，除繼續按約定提取業務費外，還把設計費的10%作為利潤付給顧湘陵夫婦。

　　衡陽市檢察院查明，顧湘陵、吳利君夫婦共同利用顧湘陵職務之便為羅、徐(二人均另案處理)介紹18筆設計業務，收受所送業務費共計204.64068萬元。

　　顧氏兄弟的致富經

　　在顧收受的賄賂中，也牽扯到其周姓表兄弟。在顧事發后，周與其妻另案處理。

　　據檢方指控，周于1991年開始從事建筑工作，自1991年到2008年，被告人顧湘陵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周介紹土建工程20余個，盈利近1000萬元。周與妻子每年春節除了正常給顧湘陵夫婦拜年，給其子打紅包，還多次通過吳利君送錢給被告人顧湘陵。經查，從1994年到2011年春節，周與其妻先后分19次共送給顧61萬元現金及價值3.5萬元的金條一根。

　　顧湘陵的弟弟、弟媳也成為被告。1998年起，在顧湘陵的關照下，其弟開始到長沙承攬房地產項目的樁基及土建工程。經查，自1998年到2011年，顧湘陵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其弟弟介紹樁基、土建工程共50余個，盈利近3000萬元。經查，從2002年到2011年春節，其弟及妻子先后7次送給顧湘陵21萬元。

　　檢察機關還指控，顧湘陵有16套住房，其中包含在北京、長沙的兩套別墅，其家庭財產折合人民幣11594.3591萬元。顧湘陵、吳利君夫婦能夠說明來源的財產有6650.756429萬元，馬來西亞幣0.5萬元，尚有4943.602671萬元人民幣的財產不能說明來源。

　　同時，吳利君在明知顧湘陵交給其保管的財產中有受賄所得的情況下，為掩飾、隱瞞，將5577.426371萬元財產及收益存放至他人名下或轉移至香港匯豐銀行，予以窩藏、轉移。因此，吳利君還被控涉嫌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犯罪所得收益罪。

　　站在被告席上的顧湘陵在最后陳述時表其悔意，說自己“罪有應得”，并表示希望看在曾經為長沙城市建設、城市規劃作的貢獻，考慮其家有4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下有待撫的未成年小孩，請求寬大處理。